何 俊：一步街的故事
一步街的故事
何俊
一步街是个拉泡尿就能走完的小码头。两条岩石渣铺成而又交错的公路旁，除了一个村部、一个小茶馆、一个小旅店和一个榨花厂，外加几个小店铺，五行八作，也算有些繁荣。
又一家店就是其中的一个，坐北朝南，正处公路十字路口。店前接出一个长长地飞檐，檐下长桌上摆满了一些鲜亮的衣帽鞋袜。店子左边，摆着廖七老倌的肉案，那些割肉的，自然顺便上店打酒买烟。还有，店门口贴着一幅对联也引人注目：
买物容你三日选
赊销也可一月还
不少南来北往的人路过又一家店，看到这幅对联不免要驻足徘徊，信步走进去逛一逛，买盒烟或瓜子，坐上一会儿再走。
又一家店的生意好，除了地理位置外，货物也较齐全。店主王伯终日坐在店内。真可谓是上卖王母娘娘的扎头绳，下卖土地公公的龙头杖。不仅日杂一应俱全，像丧夫穿的六耳麻鞋，祭坟用的冥国纸钱，甚至连老公公用的夜壶都有买。
店主王伯终日坐在店内。他穿戴整齐、精神健旺，一副面孔如同小弥勒，顾客一来，他就恭候，不管你买不买东西，总是请你喝茶、歇脚，一杯“黄山绿”端上来，使人有宾至如归之感。
相比之下，又一家对门的红彤彤商店就冷落多了。这个店子从地理位置、货物种类，都堪与又一家店匹敌，那店门左边有癞子吴八的肉铺。论门面，红彤彤更有气派，紫红色的大门一拉开，地亮天开，令人眼花缭乱，门边做的一幅对联还是曾获省书法比赛优秀奖的古老师手笔：
彩霞满天映大地映店门
政通人和暖神州暖吾心
再看店内，更是四壁生辉，新潮澎湃。那国际影视巨星的大美人照片如万国旗般悬挂着。红彤彤店主叫克强，西装革履，仪态不俗；他的内掌柜叫金莲，描眉烫发，楚楚动人。
但不知为何，这店铺的生意一直清淡。究其原因，一说是吴八癞不小心传出话儿，克强往酒瓮里掺过水；二说是金莲把臭皮蛋卖给某某的儿子，吃了大病了一场云云。小俩口早憋了一肚子气，可无处发泄。
一日，癞子吴八卖完肉闲坐；看到红彤彤商店新到一种样式古怪的女式太阳帽，便要金莲拿出来看看，吴八拿起太阳帽端详了一会，先是说这帽子真有味，如同一只小船，又像一只乌龟……少顷，便把脑壳摇得像货郎鼓，说这种帽子一点也不实用，遮不了太阳挡不了风，为啥要造这玩意儿，瞎折腾！
正当吴八大发感慨之际，廖七走过来，问吴八拿的什么稀罕物儿，吴八便指着手中的太阳帽，说：“廖七呀，你说这帽子有啥用？”
廖七慢吞吞地瞧了眼，说：“时髦哟！嘿嘿，我还想跟老妈子买一顶，两天后去逛张家界……”
“那好！”吴八顺势一下把太阳帽扣到廖七头上，笑着说：“蛮好！蛮好啰！”
廖七并不害臊，戴着帽子竟出洋相，身子还扭呀扭，惹得路人大笑不止。
吴八也看着好笑，说廖七的样子像济公。廖七更得意了，竟一边扭一边唱：“……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廖七正闹得起劲，对门有人喊他割肉。
廖七忙把油手擦了擦，摘下帽子还给吴八，慌忙跑向肉案。
吴八接过帽子转身还给金莲，不料金莲沉起脸愣着眼说：“这帽子我不要了，拿钱来！”
吴八傻了眼，分辨道：“只戴一分钟有啥关系呀？又没戴脏！”
“哼！你说话像屙扁扁尿，好快活！我开这个店是跟你闹着玩儿的？”
吴八看金莲认了真，转而哀求道：“老熟人了，何必当真？”
“不行！”克强一下子冒了出来，虎起脸训道：“反正帽子是你拿的，我只找你。八块八毛钱，分文不能少！”
“咳——”吴八一叹到底，拿着帽子的手垂下来，讪讪地向廖七老倌走去。
廖七老倌正弯腰砍肉，听吴八吞吞吐吐地还没有说完花，就怒从心起。他一边称肉一边说：“伙计，那你找不上我，鬼叫你把帽子戴在我脑壳上的？”
“我只叫你试一下，没有要你戴了乱蹦乱跳啊！”
“笑话，谁叫你说我像济公呢？”
吴八一时语塞，鼓起铜陵眼，狠狠地说：“这帽子反正要你出钱！”
“瞎了你的狗眼，你敢欺负我！”廖七把点心刀直朝案板上戳。
“你戴脏了不出钱么？老子跟你拼了！”吴八顺手抄起一条长凳。
又一家店内，王伯正跟人埋头打酒，忽听外面人声鼎沸，他侧耳一听，一下子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王伯打完酒，走出门来，正巧吴八跟廖七正虎视眈眈，准备厮打，王伯慌忙冲上前来，插在中间说：“都是养崽的人了，还不晓事？再说，八块多钱就要你们的命哒？”
王伯说罢，抖了抖寿星眉，望着红彤彤店说：“这帽子我买了！”
嘿，一时间两虎相斗的局面烟消云散。
不久，吴八迁走了肉案，红彤彤商店的生意更加清淡。一日，克强和金莲把屋贱卖了，说是要到县城去开美容美发洗脚城。
何俊，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历史系。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人民日报》、《人民政协报》及《散文选刊》、《小说选刊》等报刊发表作品2000多篇。其中200余篇在《光明日报》和《人民文学》等报刊全国征文中获奖后被多种选本收入及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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