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子, 敢用皇帝年号为名的水果｜原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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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子是故乡的一种水果，也叫李子，是一种落叶乔木。每年四五月花开，白色的小花，繁茂覆枝头，很是素雅。成果后为青色，或紫红深红色。

嘉庆子有些像苹果，但比苹果小，胖嘟嘟肉肉的。我小时候很喜欢吃嘉庆子。不过，那个时候吃的嘉庆子，都是青果，最多有些泛黄，但咬开，里边却带着暗红，味道也是青涩的，甜中带些酸涩。

但在寡淡的岁月里，这嘉庆子是我们的至爱。每年到它上市的时候，我们兄弟总是眼巴巴地期待祖父父亲能从街上给我们买些回来解馋——我们周边种嘉庆子的很少，小时候吃的嘉庆子，大多是马山（旧属武进，现归无锡）、宜兴、溧阳、湖州过来的。每年应季，多穷，祖父和父亲总会弄些回来给我们兄弟们解馋，出嫁的姑姑们那个季节回家省亲，也总是会给我们带些。

我们村西浜头河边叔公家菜园子里，有一棵野生嘉庆子树，不过结的果子比栽种的小许多，但却被全村的顽童所惦记，从它开白色小花起，到结果，常常果子未熟，就被小子们包括我弄个精光，每年叔公都会气得跳脚却无可奈何。

旧说“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扛死人”。说的是李子，也即嘉庆子不能多吃。我小时候一直认为家里人是吓唬我们，因为买嘉庆子要破费嘛。后来知道，中医说的，不能多吃，多吃伤身。其实，我们那个时候，谁又能多吃几个嘉庆子呢？离“扛死人”隔着十万八千里不止呢。

中医不还说，嘉庆子有好多功效么，比如补血，比如美容养颜，等等。反正，我个人现在喝酒之后，喜欢吃嘉庆子，以缓和满嘴的苦涩，解酒。

我一直很好奇，嘉庆子这个名字怎么来的。小时候问大人，大人不知道。我还曾自作聪明认为，是“家青子”，家种的青果么，还自以为能自圆其说。《苏州方言志》也写作“加庆子”。

及长，读书多了，更有些糊涂了。

清朝有个皇帝叫嘉庆，那个“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的嘉庆，那个我们老乡洪亮吉越级上书逆龙鳞被判流放后下罪己诏的嘉庆，这嘉庆子跟他有关么？不会，哪敢用皇帝的年号来给水果起名的啊？可是，嘉庆之后有清数朝，嘉庆子有因避讳被禁了么？

再者，读《牡丹亭﹒寻梦》，有一段就叫“嘉庆子”：

“是谁家少俊来近远，敢迤逗这香闺去沁园，话到其间腼腆。他捏这眼，耐烦也天。咱歆这口待酬言，咱不是前生爱眷，又素乏平生半面。则道来生出现，乍便今生梦见。生就个书生，恩怯生生抱咱去眠。”

我犯糊涂了。

其实嘉庆子在中国栽种历史非常悠久。《管子﹒地员》篇谈什么土宜栽种什么时有言：“五沃之土……其梅其杏，其桃其李”，可见李子栽种的历史。

而李子又名嘉庆子，检索资料，唐时即有。宋人程大昌的《演繁露·嘉庆李》：“ 韦述《两京记》：‘ 东都 嘉庆坊有李树，其实甘鲜，为京城之美，故称嘉庆李。’今人但言嘉庆子，岂称谓既熟，不加李亦可记也。”文中韦述，即开元进士，唐大臣，名史家，著述颇丰，《两京记》即为韦述所著地方志《东西京记》。

元人无名氏《百花亭》第三折：“枝头乾分利阴阳，嘉庆子调和脏腑。”

李时珍 《本草纲目·果一·李》：“今人呼乾李为嘉庆子。”

原来如此。不过，如今北方都市里的人，知道它叫嘉庆子的，恐怕不多吧。大概文网密布的大清朝廷，没人吃这酸甜的小果也不知道这果名，所以放过？姑妄揣测。

小时候养成的味蕾，从来不会背叛自己。如今吃嘉庆子，也不用像小时候那样了，当然嘉庆子的品种之多，远胜于从前，青的红的，买回家洗净，总是那么诱人，但期盼，还是逊于小时。但我，在写这篇小文章时，也一直是口舌生津呢。

（作者系网易新闻 网易号 “各有态度”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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