坌泥鳅,少年时冬日之爱|原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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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的时候,故乡到处都有各种灌溉用的沟渠。
灌溉用的主沟渠边上的地头,常有一条辅渠。这辅渠作用很大,蓄水行水皆有用。
一年四季,辅渠有三季是有水的,除了冬天。
故乡过去水土肥沃,行水处皆有鱼虾,所谓鱼米之乡的特色。
少年时期,辅渠中有水时,我们最喜欢在里边捉鱼——把辅渠截断,水弄浅,或者用篮子和网兜,直接在辅渠里来回探,总有不少收获,当然不过是小鱼虾,串条鳑鲏糠虾泥鳅之类的。
到得秋收之后,那些辅渠里的水慢慢浅了,不少地方干了,不过,泥还是湿的。这个时候,鱼虾基本已被各种小孩收拾掉,但这沟渠里还有一宝,就是泥鳅。
与鱼虾必须有水不同,泥鳅没有水也能活很长时间,尤其是在湿润的泥土里。
故乡冬天辅渠里的泥土,除了表面略干外,其实里边是很湿润的。
怎么弄到这泥里边的泥鳅?我们就一个笨方法,就是“坌”,坌泥鳅。
坌泥鳅其实就是在泥里挖泥鳅。
“坌”,在汉语里发(ben)音,从字形看,分土而成“坌”,这与吴语方言中几乎是一模一样——在故乡的方言里,“坌”字同样发“ben”音,音调略有不同而已,其意指用铁耙锄头挖翻泥土:“坌泥”,常用的“坌东西”其实也就是在土里翻挖东西。
坌泥鳅,也就是在土里翻挖泥鳅。这是我们少年时代冬天周日或午后放学后的乐趣。
带把铁耙,带上细眼的篾篮。细眼的篾篮泥鳅钻不过去,也爬不出来。最好当然是木桶或者塑料桶了。不过,我们那个年代,木桶都比较大,装几条泥鳅,就像高射炮打蚊子,犯不着了,再说,大木桶带着也不方便。至于塑料桶,要到很晚才流行,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呢。
这个准备工作,大概就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了。
通常还要叫上几个同道,同村年龄相仿或者稍微小一些的朋友,几个人,拎篮子的拎篮子,扛铁耙的扛铁耙,追着狗的追着狗,兴高采烈叽叽喳喳地去坌泥鳅了。
我们通常在村子南边那条主渠下的辅渠里挖,边上的田也是我们村的。
到得地头,叫伙计们散开,呸呸,往手掌心吐点唾沫,搓搓,握住铁耙柄,举起来,摆开架势,像猪八戒一样,一铁耙下去,噗的一声,铁耙深深地扎进了泥里——别看表面干涸了,下面湿着呢,都是烂泥,使劲一拉,翻开一块,咦,没有泥鳅的样。接着来,一铁耙两铁耙,一耙耙翻开。。。。。。
哇,泥鳅。周围围观的小孩眼尖,看到了泥鳅的尾巴或者脑袋露在被翻出的泥外,立马停止翻耙,把土划拉开,揪住泥鳅——它顽强地扭动着身躯,试图挣脱,也给它挣脱了。没事,它跑不了了。或者用拇指食指中指一夹——我们空手逮黄鳝都是这法,黄鳝都跑不掉,别说泥鳅了,或者抓住后在它要滑脱的时候往田埂上一扔,泥鳅裹上了草屑或者干泥,它就不滑了,然后捡起来,扔进篾篮里。
一耙两耙,一条两条,随着沟渠里被翻开的乌黑烂泥面积越来越大,篾篮里的泥鳅也就越来越多了。
经常还会有意外收获,那就是坌泥鳅坌到黄鳝。那可是大收获——泥鳅不值钱,小孩闹着玩,黄鳝可是宝,自家吃或卖都行。不过,那个时候坌泥鳅坌到的黄鳝,只有被坌伤了的才留着自家吃,好的一般都要去卖的,可以挣点油钱回来。
(泥鳅烧豆腐,是传说中的经典名菜。我很喜欢吃泥鳅。)
坌泥鳅的时候,难免会有泥鳅成为铁耙下的伤残,这种伤残的泥鳅,那是不会捡的,任它在地上扭动,直到死去。
除了在干涸的沟渠里能够坌到泥鳅外,还有一个地方也是坌泥鳅的常去之地,那就是草塘。
过去草塘主要用来积肥,挖河粜泥的时候,草塘里就是用来装河泥的,混着切断的绿肥(荷花郎),到得冬天的时候,它的表面上也是干的,但下面却是软的烂的,一般踩上,不小心会陷下去,故乡所谓“拔脚污脚”。但过去河泥荷花郎凝固之后,需要翻开,堆在田头发酵,翻草塘时,这草塘里淤泥里,最多的就是泥鳅,偶尔也有黄鳝。
翻草塘当然也是坌啦。
我小时候只知道泥鳅能够在没水的淤泥里过冬而不死,为什么会这样,从来没问过。很晚知道,泥鳅不仅能用鳃和皮肤呼吸,还具有特殊的肠呼吸功能,冬季寒冷,水体干涸时,泥鳅只要少量水分,保持皮肤不干燥,就能靠肠呼吸维持生命。
初中时读梁羽生《七剑下天山》,其中有易兰珠说到“涸辙之鲋,相濡以沫,相煦以湿,曷若相忘于江湖”句,请教被告知鲋即为泥鳅,此话源自庄子,大为喜欢。
我很长时间以为涸辙之鲋的鲋为泥鳅,读庄子时也是这样认为,后来才知道这鲋其实是指鲫鱼。
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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