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野夫｜九头鸟组歌——诗诵合辑
九头鸟组歌
——诗诵合辑
作 者：野 夫
朗 诵：章 强
（源自《丘陵之雕》经作者授权发布）
朗诵者：博雅章强
野哥说：“我一直倾向于认为，诗作只是私人日历，真正像诗人一样存在，更为重要。”我能读出，他的诗作就是他历尽劫波、坎坷艰辛的深深折痕。一个诗人，就在这苦难的径路上玉树临风。
《九头鸟组歌》，源于神话传说，而又在现实的崖壁上镌刻，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高张之翼，羽化飞升，伴随着苦苦翻滚、热泪而坠；头颅翘然，嘴唇仰举，万物沉思，倔强、傲然之生命的抉择，凌驾于命运之上；萌生的启示，在血一般的艳阳中，垂下牺牲者的警醒。然而，阴郁、高傲及一切的黑幡中，诗的容颜依然虚幻、明亮而认真：潇洒地扑翅，穿透青霄，跨越蓬蒿和雀噪，通向广宇。一只鸟儿，升华了无上的境地，诀别相随了一百个世纪的自己，去催生人类真正的血质……
这种荡涤世俗的磅礴气势，令人屏息，令人景仰，令人血脉賁张。诗人的气场就是不可阻挡的昂扬喷涌的气质，能召唤每一双眼睛、每一个灵魂对他的凝视……
第一部 殒日之孕
手指 荆棘丛生
流矢弹出 九支的沥血的臂
轰隆而来
维持了亿年的姿势
忽然击破
层霄潮红似窒息者
弓弦响处。古老布局
艰难地流产
在沉没的阵痛前
一种快感于仅剩的眼中
倾泻谶语
难道万劫不复了吗
真应了筮者的卦辞
瞳孔放大的天空
九颗眼珠随热泪而坠
在混沌世界的最初胎动中
苦苦翻滚 又集合于高原
在亚热带丛林中拓开
最初的河道 然后喷射
然后以最后的奇迹
昭示芸芸众生——欲火而出
九双浪漫的眼睛再度展开
在冶铁炉的青光中
羽化飞升
以十八条流波君临土地
无数嘴唇仰举
梵钟沿着云线潇洒上升
奴隶跪倒如刈割之菽
自覆灭的血光中
九簇圣火又重燃于远天
以高昂的动态
使受困的灵魂同时受精
孕生为一片浩瀚的巨翼
啊 九色花——
你南方自在的精神
蔑视规范地飘逸
线条从翅下解绑
落满漆器成为最古的象征
源于天空又背弃
规定的云程
用本能的抉择
超越诸神之启示
九朵头颅翘然
令万物都开始沉思
开始凌驾于命运之上
第二部 滴血之颅
彤云凝聚
窥伺已久的犬吠渐次追来
嫉妒自齿缝间
展开鲜红的肉色
仿佛命运 谁能闪开
每一环都陷阱般铺开阴影
高张之翼啊 你创造风暴
又必将为风暴所淹
因而最睿智的眼睛失视
伟岸的荆冠歪倒如雷击之树
血 竟不知觉地透过正午之艳阳
从纷乱的翎管里
垂下第一位牺牲者的警醒
那不幸便是这样高高升旗
被风折叠 被霜粉化
被一张尖口吞噬了
刚刚萌生的启示
创世的人啊 你渴望经验
渴望以最曲折的隐喻
换取世界的直径
于是 拖动血颅以取代太阳
让预言般的液体
阻挡新的不幸者的脚印
你的昭示成为凶兆
粗犷的扑击遂挣扎成
你渐渐纷乱的瘦影
于是 你还剩下
阴郁 高傲和一切的黑幡
于是 你还拥有
诗的容颜 虚幻而又认真
第三部 逍遥之游
北冥苍苍 海水典雅地独步
一种舞姿 使创伤的伟翼垂垂欲敛
突然 风扶摇而来 角声如号
自南方女巫之手的莲花间
心开始惊梦般整理血渍
是什么声音 来于遥远 又这般
逼真地催灵魂顿悟 于是奋翮
向南 江之阳 花开成春季
还有什么不能超越的呢？一条路
正穿透青霄 跨过蓬蒿和雀噪
通向广宇 尘嚣崩溃 在如此
廖廓的暗示中 经久的眷恋冰释
忘怀一切又被一切忘怀
辉煌之躯融化 九具思维
在承受同一句昭示时
遗失了本体
于是任性的飞
挣出狂飙的漩流 沿密集的河道
潇洒地扑翅 仿佛一支巨手贴于
穹窿 一动未动
而又使所有羁困的蛮夷之民
感受剧烈的轻松 即使面对
多难的履历 也自在地欣喜
礼诵如潮 日落井然地修织金羽
那些浑浊的尘土哪去了
在优美的一瞥中 痛苦沉淀
一只鸟升华了无上的境地
成为华表上最巍峨的造型
在多雨的天空 布施
亘古不绝的警句
——造物的人啊
在每次卵化中 我们失去的是什么
锁链般的壳 自戕的淫具
而得到飞升 接纳南方九颗太阳
最生命的输血 从此注定
多欲的肉身 要被九种灵魂折磨
最后以高举的健翎
背叛龙的图腾
诀别相随了一百个世纪的
自己
第四部 鸟之传人
这远远不是归宿啊 我们
从北地来 绝非为了受庇于
温带之日缱绻的柔臂
这泛神的世界 每个拂晓都有
新鲜的慧目注射 使心灵战栗
如初夜的少女
惶惑如梦 造化机缘的探险者
你渴求背离规定的程序
在林莽中夺路 怎知没有装进
一种更陈旧的格局
没有选择 整个世界都是
翅膀的擦痕 在夜里
滴淌血丝经纬的液体
我们终将振翅 从土地受孕于
殒日开始 不甘击断的情欲
便自指甲延伸为勃勃之翼
以最雄性的搏动
催生人类真正的血质
（图源网络，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