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是老师的衣食父母
学生是老师的衣食父母
文/朱鸿
年轻的时候,也并非没有出现通向显达的路径,只要稍加委屈,未必不可以混迹于富贵圈子,不过人生呈现转机之际,我还是选择了大学,做一个老师。
我非常喜欢这个工作,甚至小有得意,因为此处适宜我的天性。空间大,足以避免磨擦,以守护一份清静和干净,必须持续地增加知识,所以大享读书之乐,有比较多的言论自由,能感到一种尊严,尤其是学生坐在面前或绕在身旁,会明确地意识到一种被关注和被需要。偶尔窃想,当一个大学老师,自有其幸福。
我出生在农村,成长起来,是一路得到老师扶助的。当时他们没有任何功利目的,更不存在一点交易。几十年过去了,现在我仍享有着那些扶助所带给我的润泽,我也永远保留着对他们的感恩和敬意。如斯精神之互动,仿佛有脂膏垫饥,或是在江岸和林间呼吸,强我之骨,养我之气。
也许受其影响,也许良知难灭,我从来不敢怠慢学生。凡讲课,一定充分准备,而且教案细得不怕有人检查,甚至希望有人检查,以发现我的精益求精。可惜大学就是这样的环境,它几乎无人检查,更无人监督。它靠的是一种自觉。支撑一个大学老师的,关键是道德。我坚持不但教案要精,而且讲课不能迟到,不能早退,也不能让学生产生厌倦,使学生卒无收获。当然我也不威慑学生,相反,我允许学生进出由己。对学生也当有求必应,除非是自己真的不知道,难以办到。即使如此,也要给学生提供一些经验,因为老师比学生毕竟还是经验丰富一点。学生是老师的衣食父母,把自己的肩膀拿出去让学生踩,以使他们攀登属于他们的高峰,理所当然。这很正常,我相信我周围的老师多会如是。
一个月以前,我答应博观读书小组的学生,愿意参加他们的活动,但此间我却遭遇丧父失怙之恸。情绪日日沉降,遂把所有的交际都推卸了,然而决计不取消学生的事。这一天恰恰是父逝头七,尽管如斯,我也按时赴约。也就在这一天,发生了一件让我回味的事。我走近教学楼之际,有学生鞠躬双手递我100元人民币,说:“老师,这是博观读书小组的心意,谢谢你!”我拒绝了,说:“这个钱我不能收,因为大学发给老师的工资和津贴,已经包含了今晚活动的报酬,甚至包含了老师对学生所有的传道、授业和解惑的报酬。”学生的双手缓缓地放了下去,但他的眼睛却冒出了泪花。
实际上我有时候是一个很生猛的人。我不玩虚伪的高尚。我就是这样想老师之道的。2006年,我的一本关于大学生活的书得以再版,在其序言中有一段我如是表达:
我以为,在现在这么一种国家与国家激烈竞争的世界格局之下,在现在这么一种重物质而轻精神的气氛之下,为了中华民族的长远发展,教育应该以学生为重,以学生如何做人、做怎样的人为重,老师次之,学术为轻。
云南大学尹晓冰先生认为老师全力投入教学是一种毁灭,而且这种投入教学的人往往只是在大学金字塔的底部。大放厥词,很好,我捍卫他的权利。然而我不同意他的观点。他向学生炫耀自己的车和电话之举,也显得有一点狂,其本质是浅薄,不过这也不足为怪。时代的河流上常常会泛起一些不洁的泡沫,然而船也会破的,何况是泡沫。一代一代的富贵都秋风扫落叶似的转瞬即逝了,而且富贵的浮华将继续迅速地闪过。在有人存在的世界上,惟有馨香会袅袅于怀。可惜对此,浅薄之徒不懂。
二0一一年五月二十四日夜于窄门堡
原载《华商报》2011年5月26日,入选散文集《退出》,民主与建设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