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的怀念

晚上豹子奶奶发消息来问“今晚你们是不是吃大餐?”的时候,豹子爸也正在问:“楼下那家西餐厅好不好?”

我说不好,我要吃“香港仔鱼蛋”。

今天中午应孩子们的强烈要求去吃了意粉。168一盘的意粉十分美味,价格却让人心跳加速。回深圳待了一年,需要时间重新适应香港物价。鱼蛋米线39起,纵使加料,50多也封顶了,而且鲜甜可口,不失为上佳选择。

“啊?今天是七夕啊……”他举着一瓶红酒愣住了。

十五年前的七夕,我最爱的姥姥过世了。

起初那几年,我常常猜想:关于自己与朵朵爸之间婚姻生活的郁郁不乐,智慧如姥姥若是知晓,会如何开解?却从来未曾庆幸:我的人生波折,幸好不必惹她伤心忧虑。

我工作的时候,姥姥已经77岁,耳聪目明,敏断如常。每次打电话,我总是喜欢将工作上的大事小情絮絮叨叨地讲,姥姥总是要言不烦,温言抚慰,又多勉励。

当我执意要嫁给朵朵爸,闹得阖家风雨,断绝父女关系的时候,姥姥也只开玩笑地问过一句:“三条腿的金蟾没有,两条腿的人还不好找?要不,就算了?”见我态度坚决,便不再问再劝,毫无保留地站在了我这一边。

一生风雨,世间闯荡的姥姥,什么样的人生波折会惊吓她,让她失了方寸呢?

然而姥姥既然已经不在,我便独力斩断,没有同任何人商量过,就转身离开。

35岁离异的女人,生活哪有万事顺遂?那几年里,我也会忍不住暗自猜想:人生走出这一步,姥姥会怎么说?

我只知道,如果我真的不幸福,姥姥是不会因为人言可畏或者其他任何老套的观念而阻止我离开的。

可是我确实拿不准,和豹子爸那样年龄和身份的人结婚,姥姥会支持吗?

以及,如果姥姥不支持,我还会坚持吗?

向来“我的事情我做主”,不怕人说,不听人劝。姥姥是我唯一的软肋。

委屈的时候,看不清前路的时候,夜雨纷纷落下来的时候,静夜里心跳如雷鸣,疼痛难忍,我好想能再看着姥姥的黑亮亮的眼睛,问她:“您的眼睛到老都不蒙尘,肯定比我看得清楚前路,告诉我,该不该这么走?”

然而姥姥已不在,我便从心再嫁,不再因彼此身份年龄的差异而牵绊,只跟着心意向前。

不觉九年半。

每到七夕,锐痛已减,却多了许多明知无望的念想——我好希望豹子爸能有那份缘法,同我一样,也曾在姥姥膝下啊;我好希望姥姥再睁开眼睛,看看我选我爱的这个人啊……

我越来越拿得准:姥姥一定会喜欢他的。

不是两情相悦时的盲目钟爱,而是携手走过岁月,面对过种种人生境况之后的笃定相知。

我知道——

姥姥会喜欢他的随和、厚道;会喜欢他毫不拘谨地举筷大吃,同时不忘照顾桌上的老人孩子。

姥姥会喜欢他的灵活、变通。她总是恨铁不成钢,语气很重地数落我:“死心眼子!”现在终于有了能接住她每一个眼色并迅速予以配合的人啦。

姥姥会喜欢他眼里有活儿,顺手帮人,不要回报,总是笑眯眯。

姥姥会喜欢他“有外场儿”,应酬的时候不拿捏,不计较,不小气。

姥姥会喜欢他不多言语,默默安顿好家人,把谁都放在心上。

……

姥姥向来宠我,小事我都听她的,不顶嘴,大事她从不逼我听人安排。

我骨子里的强悍是她给的,不自傲、要明理,是她教的。人生路我知道不能依傍着她走,可就是会在很多时候想再听听她怎么说。

想听她对人说一句:“谖那孩子,我看行!”把这一句当做最高奖赏,感受无上荣光。想听她对我说一句:“好好过,什么都别怕!”就此安心,踏步前行。

曾无数次想要动笔写姥姥,写一个完整的、完美的、我心目中的她。越来越发觉自己做不到。

我只是记着、想着、念着,琐琐碎碎写——不完整也不完美,永远不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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