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香》:不要在寂寞的时候发展一段关系,只会伤人伤己
“不要在寂寞的时候发展一段关系,不然只会伤人伤己”,
因为爱情不是游戏,可以任凭你开始,却不会因你而结束,更何况大多数情况下,它还会被环境所左右,结局完全由不得自己。
大家好,今天给您带来张爱玲的小说《郁金香》
金香 是上海阮公馆的一名女佣,更确切地说,她是已逝阮夫人的贴身佣人,长得模样俊俏,嘴巴伶俐,十分讨人喜欢,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前太太离去新太太进门后,金香的依仗就彻底不在了,
因此,金香在阮家处处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唯恐惹了新太太的眼,
可是,金香那出众的容貌,却由不得她躲藏,
新晋阮太太原本姓陈,有两个弟弟正好大学里放暑假,也住进了阮公馆,
大弟弟陈宝初与阮太太同父异母,因为亲生母亲过世的早,他由老姨太太(阮太太的母亲)抚养长大,可能是寄人篱下的久了,宝初早早的就养成了懦弱无争的性子;
二弟弟陈宝余与阮太太乃一母同胞,由于自小有母亲宠着,姐姐护着,小小年纪就性格跳脱、举止无状,常常以逗弄他人为乐。
眼下,他们因为姐姐是填房的缘故,才有机会来到富裕的阮家,成了别人眼里有派头的贵人舅老爷,
特别是宝余,因着亲姐姐的纵容,更是自觉不是外人,在身份上高人了一等,
因此,即便是在别人家,他也丝毫不收敛浪荡的本性,竟公然欺负起阮家的漂亮丫头金香了,
那天,兄弟两人正在吃饭,宝余突然将吃剩的熏鱼骨头抛到桌子底下喂狗,
宝初有点不高兴,这毕竟不是在自己家,好好的地毯弄脏了可怎么好,正要说弟弟几句,佣人金香赶巧走了过来,
宝余瞥见金香,玩得更是兴起,直接撕了一块油焖鸡拎在手上,引得狗狗往桌子上蹦,
宝初不好在下人面前扫弟弟面子,就悻悻地闭了嘴,但一张脸却极难看,金香看大舅老爷这样,立刻就明白了,便对二舅姥爷宝余道:“这狗该洗澡了”,
于是,一边把狗赶出去一边拿来了扫帚畚箕来清理,宝余也就歇了手,独自吃饭去了
但是这事儿并没有完,金香扫完地,要给狗洗澡时,宝余又凑了上来,
也是,谁让金香长得如此得他的心呢,那“圆脸,细腰身,被欺辱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总是让宝余既怜又爱,舍不得放手,这个暑假这么漫长,若是少了金香,岂不是太无趣,
所以,在阮家的这些天,凡是有金香的地方,宝余必定出现去捉弄一番,这不,一听金香要捉狗,宝余立刻坐不住了
阮家的狗是一条黑白花的叭儿狗,
“脸是白的,头上有些黑毛丝丝缕缕披下来,淹没了半张脸,活像个小女孩”,
见金香把狗抱进怀里,宝余便笑嘻嘻地打趣道:
“你看我们多美啊,前刘海,还带着这眼神,就跟你一样,就苦脸上没搽胭脂了”,
这话是说狗,也是说人,金香听后旋即羞红了脸,逃走了,可宝余正是兴浓,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金香从厨房打了水回来,刚要给狗狗洗澡,自己身上倒先痒了起来,金香知道,这定是狗狗生了跳蚤,
于是,就放下了狗,先去换衣裳了,金香找了一间无人光顾的下房,将门从里面抵住,脱下了自己的汗背心泡进了盆里,
正要拿放在床栏杆边儿的干净衣衫时,却早已经不见了,她狐疑地“咦”了一声,门外就响起了“噗嗤”的憋笑,
金香又窘迫又生气,只能连连哀求二舅姥爷还她衣服,但从小被人捧到大的宝余,又怎么会因为几句求饶就心软呢
最后,无奈的金香只得从水盆中捞起湿透的背心,重新穿上,宝余终于意识到自己闹得有些太过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拉不下脸来认错,就打算抱着衣服走开,想给不听话的金香一个教训,谁知走到半路却碰到了哥哥宝初,
宝初见弟弟拿着金香的衣服,劈手夺了过来,斥了声:“你越闹越不成话”,便走开了,宝初将干净衣服还给金香时,小姑娘抵在门框上都急哭了,
其实,这并不是宝余第一次戏弄金香,也不是宝初第一次撞见宝余戏弄金香,
只是金香和宝初都碍于身份不好闹得太僵,只想着忍一忍、让一让,谁知却惯得宝余竟越来越不知轻重了。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惊动了很多人,必然是不能罢了了,但阮太太可不会认为这是自己亲弟弟的错,而是她金香要攀高枝,
当然,阮太太这么认为也不是仅凭“偷衣服”这一件事,而是结合了忠仆李妈给她说的另一情况,
据李妈所说,那天早上一打开门,就看见了两人在“打情骂俏”,金香跌倒了床上,宝余少爷在嗅金香的腋窝,
阮太太当时一听就气地骂了一圈的人,直恨得她连亲弟弟都不想认了,所以,今天抓到了金香的把柄,阮太太是要新仇旧怨一起算,好好发一通威风的,
果然没多久,换好衣服的金香就被当家主母唤来,不容分辩的大骂了一顿,此事未经实察便就此定论了
说起来,整个阮家只有身份同样尴尬的宝初少爷,对金香怀有真切的同情,
但是,他也没有能力给予金香实质性的帮助,宝初曾因看不惯宝余的行径,而忍不住劝说过好几句,可最有力的理由就是:
“我们住在姊姊家,让姊夫听见了不大好,叫人看不起”,
但宝余却回嘴道:“姊姊是我自己的姊姊,给你这样说着反而显得生分了”,
只此一句,宝初就不好再多言了,人家是亲姐弟,自然轮不到他这个外人说三道四。
只是,宝初自小就是个心有成算的人,不干自己的事,轻易不开口,
所以,他此次能为金香出头,除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成分之外,似乎也掺杂了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而金香呢,对沉稳寡言的宝初,也的确比对处处挑逗她的宝余更上心些,
同样的,金香对宝初的好感来源于他们处境的相像,也源于宝初对她的维护,虽然这份维护并没有给她太大的助力,
好在没多久,宝余就在母亲和姐姐的安排下,和外交官的女儿阎小姐相亲了,
阎小姐比宝初、宝余早些年毕业,离开学校后就一直醉心于公益事业,“见了人总是热烈而又庄重的拉手,谈上几分钟,然后又握手道别”,特别爱热闹、出风头,
这天,阎小姐隆重邀请两兄弟登门做客,
单从女方主动请客这件事看,以常理论,阎小姐的心仪对象应该是宝初无疑,
按传统规矩来说,讲究点儿的大家族也绝没有弟弟先结婚,兄长没成家的惯例,
而且,阎小姐家世显赫,人才、相貌样样拿得出手,宝初想要不在仕途上再受制于养母和姐姐,这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可到了最后,他却选择了主动让贤,
宝初当然不是不想娶一位好太太,也不是为了让他燃起保护欲的丫鬟金香,而是他知道自己争不过同父异母的弟弟宝余,
虽然空虚的时候美丽的金香也曾给过宝初一些遐想,但是娶佣人为妻这样的事他定不会做,
原本,宝初觉得若能娶阎家小姐为正妻,金香为二房是最好的,
却不想关键时刻,他自卑的心在隐隐作祟,所以,上阎家做客这天,宝初留下一句:阎小姐和二弟倒挺合适,便直接爽约了。
于是,独自登门的宝余,后来也顺理成章地成了阎家的女婿
就这样,有了新欢的宝余马上将金香抛到了脑后,一心一意地吃软饭了,
由此可见,他对金香也没什么真情可言,只是闲暇时打发无聊的时间罢了,
不过,没了宝余的纠缠,金香是和宝初却过了一段轻松惬意的时光
宝余去阎家赴宴当天,阮太太和老姨太太在楼上用无线电听京剧,宝初下楼回自己房间时,发现桌椅板凳都被堆到了墙角,金香正蹲在地上打被子,
“地下铺着的一床被面,是玫瑰色的绨,在灯光下闪出两朵极大的荷花,像个五尺见方的红艳的池塘,微微有些红浪。金香赤着脚踏在上面,那境界简直不知道是天上人间”,
宝初怔怔地看着美的如仙子一样的金香,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了,如果说他之前对金香的感觉同情的成分多些,那现在便有爱情了,
但是,美好总是短暂的,紧接着,宝初就告诉了金香自己后天就要离开的消息,
姊夫在徐州银行给他找了份差事,他不得不走,放弃了阎家的婚姻,他此生注定要依附姐姐一家而活。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气氛有些尴尬,金香见状淡淡地一笑:
怪不得太太叫我给你打被子呢,
说着就要再去忙活,但宝初先抓住了金香的手并开口了:
“将来等我事情做得好一点的时候,等我能自主了,........你等着我,好吗”,
最后一个字落音儿,宝初也愣住了,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真的,关于这一点,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于是,理智的金香让自己平静下来,坚定地拒绝了宝初的妄想,尽管在内心深处,她自己要更加舍不下这份情谊,
宝初走的时候,发现了兜里装着金香为他费尽巧思准备的白缎子糊的小夹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宝初的各种证件,
他最初的确没舍得扔掉,但内心深处却觉得这物件实在笨拙、寒酸的紧,戴在身上反而成了累赘,
你看,金香倾尽情感缝制的套子,恰恰暴露了两人的巨大差距,脆弱的情感联盟终究跨不过身份的鸿沟,有些情不是从何起,一往而浅的意味
步入中年后,宝初终于结了婚,而金香也早已经嫁为人妇(受宝余搭讪所累,被阮太太随便许了人家),两人再没有了交集,
只是闲暇重回到上海时,还是会忆起那个多年前一见到他,就笑着羞红脸的漂亮丫头,
有一年放春假,宝初只身来上海看牙医,电梯里一群中年妇女嘻嘻哈哈地涌了进来,宝初突然听见有人叫了一声“金香”,
他连忙探头看过去,却发现她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中年大姐,丝毫不见宝初记忆中那个美的不可方物的姑娘,
“可见,如果真是金香,也已经变了许多,沉到茫茫人海里去了,那么,不看见也罢”,
离开上海前,宝初又去了一趟姐姐家,当时,宝余夫妇也在,宝余的太太阎小姐和出嫁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待人接物还是那么庄重而活泼,
宝初随即又联想到了自己的太太,突然有点恍惚,她们“好像都是做了一辈子太太的人,至于当初为什么娶她们为妻,或者不娶她们为妻,现在都无法追究了”,
宝初想得正入神,忽又听到阮太太和老姨太太商量着再雇个女佣的事儿,不知怎的,就提起了金香,
说她嫁给的那家人多,过得苦,男人待她不好,也不给她钱,金香赌气出来做事,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活,
宝初正听得难过,这时宝余太太阎小姐突然插嘴道:
“是不是就是从前爱上宝余的那个金香”,
一下子,宝初更难过了,只感叹这世界原来是这样不分是非黑白的
可是,宝初又做了些什么呢,当初的他难道不是和宝余一样,只当金香是寂寞时的消遣嘛,
那所谓的情深,在生活的重压之下,早已经不着痕迹,徒留的残缺记忆,也只能感动自己,
为了活得轻松些,所有人都抛弃了生命的重负,选择了清浅,却不知,这寂寞时的无意搭讪,会给对方造成怎样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