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李 锋 / 情归宋朝
情 归 宋 朝
白酒醪糟
巨 变
写给碑山之
从自己的心底而言,我不喜欢宋朝。一则这个朝代来的不明不白;二则这个朝代实在太弱,看到它我想到的是鸦片战争时的满清。清代学者王夫之在《黄书·宰制》中称“孤秦陋宋”很有道理。
近320载的悠长时光,宋王朝先后在18个皇帝的领导下一直生活于“屈从”和“忍让”的耻辱中,虽说一直积贫,但却“冗兵”、“冗官”、“冗费”。而“靖康”成了南宋王朝永远不能忘怀的“痛”!这“痛”一背就背了几百年。虽说眼前有时浮现北宋张择端那幅宽25.2厘米,长525厘米的《清明上河图》,汴京的繁华景象如在眼前。但那只是昙花一现。但宋朝却是多情的,特别是生活于宋朝的这些知识分子,个个显得超级可爱,显然和宋统治者的特别垂爱不无关系。
宋朝虽说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文化却相当的发达,陈寅恪曾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变,造极于赵宋之世。”而对于知识分子却异常的开明,当时的“民主”空气很浓。宋朝统治者实行“以儒治国”、“与士大夫治天下”的基本国策,为此宋太祖曾立有“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的“祖宗家法” ,并告诫自己的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而据宋人高文虎《蓼花洲闻录》载,宋神宗因攻打西夏失利,于是归罪于一个漕运官,要杀之。宰相蔡确站出来公开发对。说:“祖宗以来未尝杀士人”拒绝执行;宋神宗没有办法,只能改为将此人脸上刺字后发配。这事本来可以就此打住,可是门下侍郎章惇又出来反对,言“士可杀不可辱”,宋神宗大怒道:“快意事便做不得一件!”章惇毫不示弱地答道:‘如此快意,不做得也好!”君臣间针锋相对,好生了得!我想起了大文学家苏东坡的一句话:“天下者,非君有也,天下使君主之耳。”而《战国策·齐策四》中颜斶见齐宣王的情形其“刚直”与此简直如出一辙:
齐宣王见颜斶,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宣王不悦。左右曰:“王,人君也。斶,人臣也。王曰‘斶前’,亦曰‘王前’,可乎”斶对曰:“夫斶前为慕势,王前为趋士。与使斶为趋势,不如使王为趋士。”王忿然作色曰:“王者贵乎?士贵乎?”对曰:“士贵耳,王者不贵。”王曰:“有说乎?”斶曰:“有。昔者秦攻齐,令曰:‘有敢去柳下季陇五十步而樵采者,死不赦。’令曰:‘有能得齐王头者,封万户侯,赐金千镒。’由是观之,生王之头,曾不若死士之陇也。”宣王默然不悦。
宋朝的士大夫颇有点战国“士”风!
因之,词便在这样的“氛围”中应运而生。可以这样说,宋朝的“民主”空气与表面的“浮华”成就了词,词也绚烂了宋朝的青楼楚馆。同时词也成为了当时文人宣泄隐秘心事的秘密通道,因而追求安逸、平淡、自然成为整个宋代文人共同的审美取向。于是文坛盟主道德楷模欧阳醉翁也偶尔写写情事:“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透。”;而“胸中有百万兵”的范仲淹有时也会娇情一番:“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攲,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就连身居宰相高位的寇准也不免顿生“闺怨”:“春色将阑,莺声渐老,红英落尽春梅小。 画堂人静雨蒙蒙,屏山半掩馀香袅。密约沉沉,离情杳杳。菱花尘满慵将照。倚楼无语欲销魂,长空黯淡连芳草。”
宋朝的文人就是这样一手写着庄重的诗,承担着一种责任感,一手却写着艳媚的词,抒写着自己的隐秘:“情有文不能达、诗不能道者,而独于长短句中可以委婉形容之。”正如郑振铎先生所言:“他们的不能诉之于诗古文的情绪,他们的不能抛却了幽怀愁绪,他们的不欲流露而又压抑不住的恋感情丝,总之,即他们的一切心情,凡不能写在诗古文辞之上者,无不一泄之于词。所以词在当时是文人学士所最喜爱的一种文体。他们在闲居时唱着,在登临山水时吟着,他们在絮语密话时微讴着,在偎香倚玉时细诵着,他们在欢宴迎宾时歌着,在临歧告别也唱着。他们可以用词来发‘思古之幽情’,他们可以用词来抒写难于在别的文体中写出的恋情,他们可以用词来庆寿迎宾,他们可以用词来自娱娱人。总之,词在这时已达到了她的黄金时代了。”从这个意义上说,宋代的文人更像是一伙情感主义者。“情”成了他们创作词的原始冲动。因此与唐人生活开放与性格外露相比,宋人倒显得有点封闭与内向,更会经营、享受自己的生活。
情归宋朝,我们仿佛听到了醉酒的柳永“杨柳岸晓风残月”的低低吟唱,“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铮铮誓言;
情归宋朝,我们宛如又看到了潇洒的东坡“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豁达情怀,“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的大家风范!
情归宋朝,我们似乎又望见大散关的陆游“铁马冰河入梦来” 的慷慨激昂,同时也听到了他“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的无奈;
情归宋朝,我们一同与秦观吟唱:‘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与李清照一起体味“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
情归宋朝,我们注定要与辛弃疾一同追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同时也对未来充满信心:“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情归宋朝,我们为姜夔的“过春风十里,尽荞麦青青” 愤然落泪;我们也为张炎的“万里孤云,清游渐远,故人何处?”而黯然神伤。
是的,情归宋朝,就是与宋代文人一块经风沐雨,国家的、民族的、个人的,他们始终把情感的弦绷得很紧,唯有此才成就了宋词的千古辉煌!
李 锋,笔名文锐。淄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社科中心教授。主要从事聊斋文化、唐宋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