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王 超/九年不久，你未远走
初识九年不久，你未远走
文/王 超（四川成都）
都说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也不尽然。
今天是农历2018年10月26日，父亲离开已整整九年。偶尔触及昔日点滴温情，其音容笑貌，尤在耳畔眼前。悲从中来，难以自持。
前段时间妞写作文，从她并不流畅亦不精美的文字中，却看见她外公的身影，让我既惊讶，又难过了好一阵。父亲离开时，妞才刚到四岁。而今，九年已逝，小女的笔下，一点一滴却生动如许，宛若昨日。
她尚能记得，上幼儿园时外公外婆一起接送她，外公经常给她买零食。在她的笔下，琐碎而细致地描写了难以忘记的一些情景：外公的右手臂残疾，无法抱她，但却喜欢背她，或让她坐马马肩；爸妈不在家时，她横行霸道，调皮捣蛋，甚至对外公蛮不讲理。她也写到外公永远睡着的时候，我抱着她去摸了外公冰冷的脸。或许，妞有些模糊的记忆，也源于她缠着我们给她讲的“外公的故事”。看到女儿写外公让她坐马马肩的细节，让我想起小时候父亲背我的场景来。已忘记那时我几岁，只记得是生病，不知道是确实病得无力走路还是想趁机偷懒不想走路，父亲背着我去村里的医疗点儿打针。才走到家门对面的大路上，气喘吁吁的父亲只得我放在路旁的田埂上，稍作歇息。平复一下如雷的心跳后，父亲便赶紧背着我赶路。如此走走歇歇，那一段长长的路，父亲用一只手臂支撑着后背上的我，往返，也不记得父亲到底歇了多少次。
而记忆中父亲如此背我的情景，却远远不止一次。一直到父亲离世，我都从未细想过，只有一只手的父亲，是如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和劳作，支撑起一个家？！记忆中他也从未对自己的一只手作过任何开脱。以至于，我们对他提任何要求时，也完全把他当作四肢健全的人，已然忘记，他的诸多不便的残疾。 一直到妞出生那年，我才有过一次深深的悔过。 在妞出生之前两三个月时，妈妈就安排父亲过来帮衬我。当时姐姐家生意繁忙，加上侄女儿还小，妈妈继续留在姐姐家帮忙。妞的奶奶还没有退休，爷爷也忙着做生意，三天两头不在家。妞的爸爸是工作狂人，我中午回家，没有午饭吃。那时，父亲开始早出晚归，来回奔波。早上从姐姐家出发，买菜来我家帮我做午饭，下午又回姐姐家接侄女放学，帮着妈妈做晚饭等家务。
一日，我回家稍早一些，见父亲在厨房忙活，便进厨房想帮忙。看见父亲那使不上劲儿的右手象征性地搭在一块煮熟的五花肉上，左手拿着菜刀，使出浑身的劲儿，“切”着肉块。这哪里是“切”肉啊！“按”着肉的右手使不上劲儿，肉是活动的，不能固定，拿刀的左手又怎能使上劲儿呢？父亲只是来回地拉动菜刀——锯肉，往往要拉锯好几个回合，才能切下一块肉来。而我，竟因为上班太疲累、受不了厨房的无比闷热，一个转身就离开了。而不是接过父亲手里重若千钧的菜刀，稍稍缓解他的无助。他是在帮我啊！ 那一顿午饭的回锅肉特别好吃，肉足饭饱，睡意袭来，我本能地回避去闷热的厨房洗碗，自然而然走进卧室，打开空调，舒服地躺下午休。却是父亲，在万分艰难地做完一顿午饭后，又百般辛苦地用一只手收拾碗筷残羹剩饭，乒乒乓乓刷碗、洗锅、清理灶台。我竟心安理得地听着父亲忙碌，直到他关门离开。
有时，妞的爸爸也在那个时间段回来午休。他和我一样，抓紧中午的时间休息，而没想到进厨房去帮忙。后来，他也曾在我的提醒下进过厨房。但，那一次父亲“切”肉的场景，却像一根刺，深深扎根于我的心底，一碰就透骨酸心地疼。他洗碗的乒乓声，也时常回响在我的耳畔，挥之不去。忏悔与愧疚，从此，纠缠不休，再未停止！ 妞快两岁时，我们搬进新房，接来父母同住。用妞的话说，是从姨妈那里抢来了外公外婆。他们在带大两个外孙女后，又开始和最调皮最精灵古怪的小外孙女儿斗智斗勇。直到妞快四岁时，我们又卖房买房，搬回爷爷奶奶家过渡，妞便不能天天见到外公。
也是那时，父亲开始生病，来势汹汹。在他最后的日子，我忙于工作，也没能好好地陪他。每日去医院打针，都是他独自来回。不知道，去医院那漫长的路途，父亲曾有过怎样的思虑。女儿们都已成家立业，外孙女儿们都健康可爱，唯有母亲，是他放不下的人吧！
我们没有告诉父亲他的病情，但智慧如他，怎会不知晓？！我见过他研究自己所吃的药，所打的针。但他始终没有多说一句，也没有多问一句。我也曾想象父亲去医院打针时询问医护人员有关他病情的情景。即便是他早已明了自己即将走到人生的尽头，但他在我们面前却装着什么也不知道。或许，他想尽可能地减少他孩子们的负担与烦恼。一位姐姐曾陪父亲去医院打过一次针，回来说起打针时父亲的臀部全是皮包骨头，医生的针头都无法扎进去，我们只能悄悄地抹眼泪。妞的作文最后写到，外公因白血病住院，再也没有到幼儿园去接她。我终于没忍住，积聚九年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 如今，妞已十三，婷婷矣，坐外公马马肩的日子，却清晰如昨。
世间最大的悲痛，莫过于生离死别。世间最大的悔恨，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在。世间最深情的怀念，莫过于，你已走远，我却感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逝者如斯，长歌当哭。
天堂的父亲，愿你高处不寒，看着我们如你的遗愿，好好活在这世界，也祈望你，舒眉开颜！
先父逝世九周年忌日，谨以此文作冬天的怀念
作家简介
王 超，成都嘉祥外国语学校语文教师，现在阿坝州小金县支教。随性洒脱，追求爱与自由。坚持小善可为，坚守大爱行教。用心把平淡生活过成诗行，用爱把三尺讲台走成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