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 ‖ 遥远的家

柳君伟　/文

荆楚大地，极目楚天舒。展翅腾飞的仙鹤，逆江而上，延着奔腾的长江，九曲十八弯，越过崇山峻岭，栖息在神女峰脚下。这是我梦回萦绕之地——巫山。伴随着纤夫川味十足的劳动号子结束，小船停靠大宁河畔大昌古镇。大昌古镇建置在秦、汉时期，大昌镇一带为巫县治所，大昌镇原名泰昌，西晋太康二年（281年），因避宇文秦讳而改名大昌，是国内建置年代长达2240年的少有几个古镇之一！走进古镇就能见到那被棵大树缠绕的、饱含历史沧桑的古城墙门洞，镇上的小道铺满了大大小小的青石经上千年的打磨，光滑圆润、锃光瓦亮，烙印着历史的沧桑。这就是我爷爷嫁嫁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小镇！第一次亲密接触我思念的亲人——爷爷嫁嫁！心情万分激动！那一年我六岁，刚到记事的年龄，所以印象特别深刻。同我一起来的还有大妹柳夏，她当年三岁，能说会道、口齿伶俐、能歌善舞，被大家称作“小精灵”。虽说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当初许多往事仍然记忆犹新，又通过长辈的讲述印象更深刻了。

爷爷嫁嫁原居住在大昌古镇兴隆街，在我的印象中爷爷家前面有很大一座院落，院内种有桃树、桑树，空地上还种有时令蔬菜。记忆中经常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吃桑葚。院内曾经住过两家人，那一家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爷爷家大门都似老式布局，一个很高的门坎，大厅正面靠墙是一个大案板，两边是一对太师椅。大厅两旁均是卧室，背后是厨房，那时都是烧柴，做饭时总是烟雾缭绕。大宅后面有一扉后门，旁边是厕所，里面养着几头猪，听说只有过年时才能杀猪。后门一条小路直通大宁河，是我每天都向往的地方。

每当大人们洗衣时，我都会嚷着跟去。河边的沙丘，布满麻雀窝，雀儿成群成队；五彩斑斓的鹅卵石，奇形怪状；湍急的大宁河，清澈见底，在群山环抱中，安详从容，好一个世外桃源。

我爷爷是名医生，后来才知道他原来是国民党部队的一个少校军医。当年抗战时随部队参加了宜昌保卫战，抗战结束后因不愿卷入内战，以生病为由，脱离了国民党部队，到巫山县城开诊所谋生，利用自己的专业才智创建巫山卫生系统，治病扶伤，造福一方。因爷爷是当地一位颇有名望的、深受周边群众喜爱的好医生，在他那种济困扶危精神的感召下，他的子女中也有三人从事医疗卫生事业，都叫“宋医生”。

爷爷是一个十分严谨之人，很少有笑容，也许是历经了无数次磨难艰辛，加上生活中各种压力，改变着他的性格，只有见到孙辈们时，两眼一条缝，十分和蔼可亲。记忆中，他上下班时，总是提着一个工作包，里面常放着听诊器，随时准备为病人看病治疗，废寝忘食一贯如此。每天下班，距家不远，却需很长时间才能走回，每天我就依在大门远远地望着，今天是否带有好吃的东西。困难时期能有一颗糖是多么不容易啊，记忆中，家里将最好吃的总是留给我，我母亲家姊妹兄弟七个，全靠爷爷一人的收入支撑。嫁嫁是旧社会较富裕家庭走出来的，很少做家务活，但因环境的变迁，生活的无奈，反而逼着自己学会了所有的家务事，烧菜做饭、裁衣纳鞋、养猪种地......把家里安置得井井有条。

印象中，嫁嫁脾气很差，口头禅：“你个老子的”“哈儿包”。家里人都惧怕她，可她却非常宠爱我，经常叫我“哈儿”，现在才体会到那是爱称。遗憾的是在我参加工作经济条件好转后，爷爷嫁嫁已离我而去，没有敬到一点孝心，成了我终身的遗憾。

在大昌的日子里，常听大人们说，我特不爱吃饭，在家里经济条件如此贫困下，有时还单独清蒸羊肉我吃，不听话就将蒸笼盖着我头上，边盖边敲，长辈们的善意感动了我一生。我想最后一定是爷爷嫁嫁来解围了。记得我们家大门街对面有条小巷，通向山上，上山前要经过一个堰塘，山脚下有众多的小沟小溪，我幺舅经常带我去摸鱼摸虾。有一次，他吓我，一个猛子潜入水中不见了，我惊恐得满头大汗，大哭大叫：“幺舅！幺舅！”后被赶过来的家人领回家中，并拿走了幺舅衣裤，害得幺舅裸身返家，这也是我与幺舅之间一段开心的回忆。

那时，我大舅在福田工作，当学徒，小小年龄就分担起家庭的重担。记得有次我东阿姨、春阿姨带我去福田看望大舅，全靠步行，几十里山路，翻山越岭，那时的山路很险，路上我一不小心，脚一滑，人顺着山坡滚下去，急坏了两位小姨，好在被一棵大树挡住了，被大人们赶紧拉上来，这段记忆尤为深刻。还有我大妹柳夏因突发疾病在大昌卫生院无法做手术，偏遇大宁河山洪暴发木船无法前往巫山县城，她那幼小而短暂的生命就这样永远地安息在了大昌古镇，这成了我父母和所有亲人们心中永久的痛。

据专家说，人的一生记忆力最深刻是在五六岁。所以，我对大昌、福田有着无比深厚的情感，特别是对生活在那里的亲人们总有着深深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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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　刘庆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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