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年前，我与梁政委在雪古拉山遭遇雪暴
总第164期：点击上方雪域老兵吧，欢迎战友回家！
晴空万里 本名梁有劳，陕西人氏。曾用名，无。笔名：木力、晴空万里。甲子开外，退役军人！曾服役于西藏、成都、西安等地。非诗人，好诗歌，闲暇时，喜弄墨。曾有诗作和文章刊于《空军军事学术》、《航空杂志》、《西藏日报》、《西藏研究》等刊物。于1987年停笔主营军事。2016重提笔爬格，有诗、文见世与读者交流。
遭遇雪暴
——政委梁顺成的故事
晴空万里
在前不久的一次空军西藏老战友的联谊会上，得知原日喀则场站第一任政委梁顺成老首长他走了！参加聚会的老战友们深感悲痛，为老首长老领导的驾鹤西去挽惜！席间战友们细数老政委的正事轶事趣事，酒桌倒成了一场祭奠会。随着大家议论的深入，老政委的一些往事便清晰地在眼前映像开来……
当新兵那会儿，见到自己的连长、指导员那就是见到最大的官儿了。场站政委，部队长，那是多大的官儿呀，团首长！别说见着，听起来就有些紧张。第一次见他，那是在全站军人大会上。会议主持人参谋长梁德印宣布，下面请梁政委作指示！随着热烈的掌声，一个身材不高、有些精瘦、有些肤黑但精神矍铄的老头（其实年紀不大，四十五六岁，我们称他为“老头”）在主席台上站了起来，滔滔不绝地讲着形势，作法和要求。他北京人儿，讲话一口京腔，声音雄厚有力。不带讲稿，却讲得有条有理，有声有色。台下听得鸦雀无声，只有钢笔的记录声在沙沙沙地作响。心中不由得肃然起敬！
在以后的日子里，虽也见过几次梁政委，但都是远远的瞅着，看着连长指导员们陪着来检查工作。梁政委有一个特点，到连队检查工作，不坐在会议室听汇报，而是边走边看边问边作指导。一次他来连队，从执勤的台站看到战士宿舍；从连队训练看到实际操作；从养猪种菜看到做饭炒菜。政委说话，连长指导员点头。至于说的什么，不得而知。说来也怪，就在那次老政委检查过之后，连队的干部战士每人增加了一条装麦草的床垫，晩上睡觉暖和多了；连队种菜的温室补上了缺损的玻璃，冬天能吃上青菜了！还有每人发了一个学习笔记本，政治学习有专用的本子了。
真正地与梁政委接触，那是在1975年的7月份。一天，我正在参加业务训练，指导员黄永江急呼呼地跑来，直接喊文书（那时我在连部兼文书），快到站里（机关）去一趟，梁政委找你！天啦，政委专门找一个士兵，着实吓我一跳！心脏扑捅扑捅直跳，就象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我战战競兢地问指导员，我没犯错吧！指导员说，少啰嗦，去了不就知道啦！我们连队离站机关大概有五里地，我边走边揣摩着福祸吉凶，觉得这五里地走得比一个世纪还要长！
日喀则的七月不象内陆的炎夏，空气依然清冷。虽是夏天可我们都还穿着绒衣绒裤。即就是这个温度，当我走到梁政委的门口时，头上的汗也已流到了脖根。喊报告，进屋，敬礼。谁想，一紧张，敬礼竟然抬起的是左手！这时，看到的却是一张温厚慈祥的长者一般的笑脸。他缓缓走到我的身边，双手拉下了我敬礼的左手，随手搬过一张椅子，招呼我坐下坐下！我坐在椅子上，挺直着腰杆，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幅标准的军人姿态。梁政委看出了我的紧张，便笑着说，放松放松，别紧张。顺手递过一杯水来说，我是有事找你，想发挥发挥你的特长，给咱们场站写份材料，你看咋样？！我的天！紧张死我了！
原来，上级机关七月底要在拉萨召开一个驻藏空军部队“批林批孔”情况汇报会，场站政治处的两个干事都在基层抓试点，忙得顾不上整理整个场站的“运动”材料。谁知政治处毕庶田主任在一次整理去年连队上报总结材料时，发现了我去年写的连队工作总结，经与连队指导员黄永江核实确认后向政委推荐了我。这下，我这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在梁政委的指导下，用了一周时间，组织材料的任务终于完成了。就在我准备回连队的那天，政委说，明天你跟我去拉萨吧！军令如山，军人就两个字：服从！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踏上去拉萨的路。那时，日喀则到拉萨只有南北两条公路线，我们常走的是北线（即原中尼公路，304省道），路途要翻越冬古拉和雪古拉两座雪山，海跋都在5000米以上。行程大约需要一天的时间。我们乘坐一台北京212吉普车，梁政委，司令部的阚参谋，我，司机小张一行四人，在通往拉萨的砾石公路上颠簸前行。车过大竹卡渡口，翻越冬古拉山，爬涉在雪古拉山的脚下。一路梁政委讲历史，讲故事，讲西藏，满肚子的文章。陪老政委赶路，到也不觉得枯燥乏味。
中午时分，车到了雪古拉山下。虽是山下，海跋也有4500米左右。我们在山下吃了些干粮（馒头、咸菜、压缩干粮等），喝了点自带的开水（一只8磅热水瓶的热开水），就开始爬山。西藏的天气，才是真正的娃娃脸。刚才还是艳阳高照，不一会儿，就变得乌云密布。黑压压的浓云，把一座雪古拉山罩了个严实！梁政委说，不好！赶紧翻山，万一下雪，就可能堵在山上了。谁知话音刚落，就颳起了大风，紧接着鹅毛似的雪片密密麻麻的就砸了下来。我们的北京212吉普车在风雪中开始爬山。在西藏高原，汽车也因缺氧动力不足。你越是着急，车象老牛似的爬得越慢。就在离山顶哑口不到五公里的半山腰上，车跑不动了。路面积雪已有30公分厚了。
我们在等待，等待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的停下。可是，老天好似有意和你作对。那暴雪一阵大似一阵，那风一会儿紧似一会儿。北京212吉普，车蓬只有一层薄薄的帆布，让冷雪与寒风打了个精透，寒气袭人！时值七月，我们四人只着夏装，仅有一身绒衣裤御寒，一会儿功夫就冻得牙齿打架。得想办法，要不然会冻死在车上。梁政委看看天，风雪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又看看表，时间已近下午四点，在车上过夜，夜晚山上最低温度在零下30多度，不光荣也会冻坏了。再说，谁知道这暴雪下到什么时候？怎么办？！只有下山才有可能能保住性命，可车下不去呀！我们齐齐把目光投到梁政委的脸上，等待首长的决策。这可是决定我们生命的关键时刻呀！只见梁政委看看我们，说毛主席教导我们，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宝贵的。上山时我看到路边有一养路的道班，弃车，步行下山，到养路道班避避去！我们齐声说，行！司机小张心痛小车，又怕车冻裂了缸，赶紧放了水箱的水，又拧紧的了油箱盖，拍拍车蓬，老伙计，委屈你啦！我们一行四人，就这样头顶着漫天飞雪，足踏没膝积雪，带着文件资料，向山下挪去！
风还在颳，雪仍在下！高原的缺氧，没膝的积雪，每踏出一步，都要付出比平日好几倍努力！我们大张着嘴，力争多吸些空气；我们用力拔出陷进雪窝的腿，使尽全身力气向前挪移！在雪更深的地方，需要两只手帮着大腿从雪窝里拔出来，在挪到前面去。大家都不言语，风雪中只听到粗粗的喘气声，看到互相伸过来牵拉的手。天慢慢的黑了下来，我们在暮色中摸索前行。其实，养路道班离我们停车的地方直线距离也就两公里左右，但在大暴雪中却看不到具体位置，只有朝大体方向前行。老政委看看表，我们已经爬行了两个多小时，还不见道班的踪影。看，灯光！司机小张突然兴奋的喊了起来。是的，在前方五六百米左右的地方，有忽闪的灯光！顿时来了精神，奋力向灯光爬去！大约又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终于爬到了灯光所在地——养路道班。又累又渴又饿的我们差点都晕了过去。当被藏族的养路工人扶起的时候，连说句谢谢的气力都没有了。
我们感谢养路道班的藏族工人，是他们搭救了我们！道班的土登（音）班长和他的工人们拿出了厚厚羊毛被给我们取暖；打好了热呼呼的酥油茶给我们喝；拿出他们的主食糌粑给我们充饥（我喝酥油茶吃糌粑就是那次学会的）。没想到，这大雪一下就是两天，我们在道班一住也是两天。事后才知道，上级机关当天没等到我们与会报到，就发电报与场站联系查找我们的位置。场站回复我们已于早上离开场站后，才知我们失踪了。于是，机关派车派人从拉萨出发沿公路由东向西寻找；场站派人派车沿公路从西向东寻找。当他们行走到雪古拉山脚下时都被厚厚的积雪阻拦，无法前进（那时要有个手机就好了）！想打个电话向拉萨机关和场站报告我们的情况，谁知电话线也让大雪压断了。那两天，寻找我们的电报象雪片似的在拉萨机关和场站之间来回飞舞。第三天风住雪停，公路上雪浅的地方有六七十公分厚，最深处达到一米四五。道班的工人用推土机推出了路面，我们才乘车向拉萨方向驶去。当我们在羊八井遇到机关找我们的干部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相互紧紧地拥抱！
四十四年过去了，往事仍历历在目！回首过去的高原岁月，感慨如浪！此文只是其中一朵。它不仅是对老首长老领导的一份纪念，也是对老首长梁政委在英灵的抚慰！愿老首长老领导在天之灵安息！
附：黎晓美友赠诗一首
关山终不老
风雪迎风起，峰巅与天齐。
边关遥相忆，满目情依依。
纵马日喀则，驰骋拉萨里。
铁甲遇暮寒，一落三尺还。
三尺犹未尽，四顾尽茫然。
鹰鹫收翅羽，雪枭亦徘徊。
徘徊不欲飞，直盼返家园。
两里道班路，咫尺天涯边。
行行复行行，冰铺夜路难。
挪挪爬加拽，不倒英雄汉。
生死一线间，回望青云巅。
青云西去雪犹在，皎皎皑皑己千年。
壮士相思飞万里，边关风烟枕梦眠。
推窗红日起，抚手亦长嗟。
关山终不老，欲待征人还！！
2018.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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