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卓怎么红不透

一条热搜，5.3亿的唏嘘。

日本著名演员千叶真一8月19日下午因感染新冠病毒引发的肺炎去世，享年82岁。

对当年一代“电视儿童”来说，他有另一个威风凛凛的名字：

雄霸。

那是上一个时代的“爷青回”。

正在“披荆斩棘”的哥哥，赵文卓深情感念：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往昔历历在目……此后再无“雄霸”

一路走好

故人别去，英雄相惜。

在Sir看来，赵文卓既是在悼念偶像，也像在安慰自己。

一个与时代错位的自己。

永远永远 李翊君 - 风云 电视剧原声带

如果说《哥哥》是一场中年男艺人被重新消费的娱乐奇观。

赵文卓便是最突出的那一座“展馆”。

提着保温杯，被网友说是来收妖的法器；

唱《流星雨》，瞪大铜铃般的眼睛，害怕台词逆转，当头一喝；

别的哥哥在客厅摇摆合唱“枪花”金曲，他和林志炫哥哥要抗噪，执意入睡。

隔天，热搜却是：

剪辑或有锅，热搜或诱导。

这些不是今天主题。

Sir还是回到作品（电影）。

时无聂风，英雄落寞。

倒是让Sir想不合时宜地提出两个问题：

作为演员，赵文卓最好的状态为何未能巅峰登顶；

作为哥哥，赵文卓为何又成为哥哥中的吸睛异类。

01

遗憾

不得不说，多年未见密集曝光的赵文卓，的确会有时光倒流的错觉。

可画风变味了：

“一身正气”。

“哈哈哈哈哈”……

台下更甚。

排练时，他总像宗师在讲武学心诀，忍不了对面“愚钝”就亲自示范。

无论如何，他就是显得不合群。

其他哥哥是“流星雨”。

他倒祭出“流星剑”“流星刀”“流星锤”“流星拳”……

不怪观众。

赵文卓坚持的那一套，有些过时了。

要想理解，想在赵文卓的世界里“拨乱反正”，应该就是下面这段自带音效的画面：

大胆妖孽，我要你原形毕露

大威天龙，般若诸佛

世尊地藏，般若巴嘛哄

赵文卓的大侠派头、英雄本色认真从头盘起来，Sir用武林“黑话”说：

名门正派、嫡传衣钵。

所以他在“哥哥”节目说得起这个话：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习武修德，有礼有节。

当然，他并非第一天就是“大侠”。

1991年，赵文卓19岁，就读北京体育大学武术系，毕业后留校任教。

如果没有电影，他可能一直是个教书匠。

导演元奎的《方世玉》到全国各大体院、武校挑人。只打了一场通背拳，长相、身材、武术功底等均不俗的赵文卓便被看中。

准备让他饰演《方世玉》中的大反派——

九门提督鄂尔多。

说是反派，其实是配角中的配角。

身居高位，阴狠毒辣，奉乾隆之命赴各地铲除反清复明势力。

另一边。

方世玉嫉恶如仇，爱打抱不平，是“广东省十大杰出青年”。

谁都知道鄂尔多身为“朝廷走狗”，肯定要被斩于马下，鄂尔多的戏份甚至比不上雷老虎，只能算男三。

上映后，观众却对赵文卓尤其印象深刻。

这鄂尔多，竟然“贵中有妖”。

是的，他不仅有大官的贵气、傲气，还莫名有一丝公公的邪气、妖气。

看这扮相，Sir总感觉，他会来一句“咱家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到底是武侠片，光有气质还不行，手底下得有真功夫。

年轻观众可能会问，他行吗？

多虑了。

请把内心的“吗”去掉，把“？”换成“！”。

当时赵文卓虽很年轻，但全国锦标赛少年冠军、全国武术冠军、国家武英级运动健将已被其悉数收入囊中。

与李连杰的对手戏一点没落下风。

△ 纯实拍，无倍速

一出道就跟李连杰演对手戏，这是什么神仙运气？

少年赵文卓的幸运还不止于此。

徐克剧组有了个大麻烦：

当时徐克导演那边拍《黄飞鸿》

当时用了菲律宾的一个演员

是练跆拳道的

拍了将近十天

可能大家觉得不太适合

这时候就急

希望能够找到另外一个演员

好巧不巧，两个剧组挨着。

赵文卓被徐克看中。

之后，他便接替李连杰出演了黄飞鸿，担任《黄飞鸿之四：王者之风》《黄飞鸿之五：龙城歼霸》的主角。

虽然有不少人喜欢他的黄飞鸿，但这两部电影的评分都不高。

被顶在最前面的评价是“不是赵文卓的黄飞鸿不好，而是李连杰的黄飞鸿太好了”。

固然是由于李连杰珠玉在前。

但Sir想，这其中还有个原因——

这版黄飞鸿有枪。

哈哈开玩笑。

认真说，是因为徐克的颠覆和创新本质上与黄飞鸿人物精神的反差太大，观众接受力滞后。

黄飞鸿是个怎样的人？

这角色价值观阐述最“暴露”、最精确的，Sir认为是《狮王争霸》结尾。

他对李鸿章说：

练武强身，最重要的还是智武合一

如不广开民智

徒得双手双脚

又怎会国富民强呢

本质上，黄飞鸿的标签是强烈戏剧化的民族自尊心。

拿起洋枪是戏剧化，可违背后者，就意味着自我阉割。

观众是很敏感的，感觉到尴尬与不适，才会有“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尽”的偏激评论。

《黄飞鸿》的实验性，最终赵文卓有些背锅。

幸也不幸，徐克还是惜才，将赵文卓直接推进香港电影的核心圈子里，出演多部电影。

在贺岁片《金玉满堂》里出演点拨张国荣、袁咏仪的名厨龙昆宝，与哥哥成为好友，也因为这段关系他进入天后梅艳芳的视线……

这又是一段香港影坛的情侣故事，梅艳芳淡淡回忆里也有力拔千钧的“遗憾”：差一点就成了赵太太。

Sir不展开说。

可以说从《黄飞鸿》开始，赵文卓的生涯就贴上那个甩不掉的标签：遗憾。

并非完全不幸或坠落。

而是，他总“差一点”。

△ 赵文卓给梅艳芳的悼词

02

重塑

回到电影。

Sir以为徐克在赵文卓的演员生涯里有至关重要的影响力，套用《风云》台词也可以说：

成也徐克，败也徐克。

先说“成”。

他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可以把赵文卓从武打明星拍成电影演员的导演。

他曾公开点评过赵文卓：

他很保守，与人保持距离

他不是那种感觉好接近的人

我觉得这是他的缺点

我想改变这点，但没成功

真“没成功”？

徐克被称老怪，不是徒有虚名。

至少，在他作品里Sir认为是目前最“成功”的。

正经改造不行，那就反弹琵琶，曲径通幽：

让赵文卓的“正”，他的距离感，放在“偏门”的风格里。

有点玄乎？

两部电影，两个具体例子。

赵文卓的作品序列里，除了惊艳香江的“九门提督”，Sir以为最值得说，堪称经典的两部作品，他演的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侠或者好人。

一部，大家都喜欢的《青蛇》，法海。

赵文卓饰演的法海虽只修炼了二十多年，但早已是金山寺方丈。

在他眼里，世人不仅皆苦。

还丑陋、邪恶、贪婪。

放眼望去甚至空无一人，只有牛头载歌，马面载舞。

让人不由自主想到阿鼻地狱。

除却佛法高深，他还神通广大。

什么腾云驾雾、移山填海全都不在话下，活脱脱一个真佛。

他不仅神，还“神中有魔”。

痴。

蜘蛛精。

长期拜伏在灵台寺大金佛脚下，是一个“善妖”。

苦苦修炼两百多年，好不容易化成人形，晨练时却偶遇法海，后者一心想要镇压他。

什么，你说你“吸收佛荫，性情和祥”？

妖就是妖，遇到佛还口舌招摇，不收你收谁。

收完呢？

蜘蛛精的佛珠，灵气久久不散。

《倚天屠龙记》里，张三丰在教导张翠山时说：

这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派弟子若是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只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

法海不懂。

痴守着所谓“神人鬼妖，四界等级有序”的言论，不肯承认自己收错。

贪。

收完蜘蛛精，他又闻到妖气——

两条蛇精，一条白，一条青。

下意识还是想收。

但看到她们是在为临盆村妇遮雨，才打消念头。

这时，雨过天晴。

天上“菩提佛光”乍现，是为佛祖所“赐”。

这真是佛祖恩赐，而不是彩虹？

注意细节。

法海离开竹林时，曾驻足一秒。

而后村妇镜头一闪而过。

他实则是动了色心。

嗔。

昆仑山上，法海为练定力，让青蛇助其修行。

表面看，是青蛇剃头挑子一头热，法海丝毫不为所动。

但注意，伴随着“浮生如此，缘生缘死”的靡靡之音，青蛇与法海、白蛇与许仙的蒙太奇镜头不停切换。

法海已然被青蛇乱了定力。

按照约定，他需放青蛇离开。

但他翻脸不认人。

去书院找到许仙，赐其佛珠，要诛杀青白二蛇。

佛教三毒，贪、嗔、痴，他占全了。

这也是为什么，法海只能渡人，不能渡己。

在香港导演中，徐克对于文本的敏感、悟性很高，不但看得懂，又有能力按照自己的想法，现代人的视角翻新。

赵文卓的“法海”和林青霞的“东方不败”，异曲同工：

徐老怪嗅出一些“反常”藏在性别文化中，让琼瑶大美人演出雌雄同体的邪教头子，嘲讽世俗礼教。

同样，正气型男赵文卓演的法海也是“妖气冲天”，他越是喊着“大威天龙”越是欲望难耐。

依然可惜。

徐克之后，赵文卓之后，邪典法海再无重现。

第二部，1995的《刀》，豆瓣评分8.1。

同样正派，同样不完全“正”：

赵文卓扮演的定安，一个断臂人，研究断刀刀法，只为断绝儿女情长，为父报仇。

当时可谓众星捧月：

熊欣欣、惠天赐（影后惠英红哥哥）、邹兆龙等打星都有出演，还有另一位披荆斩棘的哥哥，谢天华。

徐克用毫不掩饰的影像去彰显雄性荷尔蒙，定安所在的铸刀厂就跟张艺谋的红高粱酒坊一样，男的常年都是赤裸上身。

仅仅展示肌肉吗？

看到后面，才明白老怪依然回到《青蛇》《东方不败》等片的主题：肉身的脆弱与易朽。

即——

只有阉割人性欲望（断臂）才能超越复仇的狭隘执念（独孤求败）。

这同样是老怪对赵文卓进一步“改造”：

练家子的好身段、俊工夫用上，而他不合时宜的木讷，在面对“女妖”（暗恋他的师妹）情惑之下起化学效应，越禁欲越有张力。

徐老怪与赵文卓。

是老一辈导演和演员的互相成就：

不为任何明星空造人设，而是因势利导，懂你、打破你，创造一个新的你。

角色才是凌驾一切的“雄霸”。

03

回味

在香港电影圈又发展几年后，赵文卓将目光投向了电视剧，开始影视双栖。

主演《新方世玉》《风云》《风云2》……

赶上80后开始“电视儿童”的成长，所以，“一直存在即经典”。

但赵文卓的命运线依然没断裂。

一边，港片式微，香港电影人开始北上，包括徐克。

老怪倾向于更多使用内陆演员，尝试复制自己的经典，让周迅、陈坤、李冰冰纷纷致敬林青霞、甄子丹等角色。

赵文卓再次陷入尴尬：

他本是被致敬的这一波，难道是要降维，自我致敬（重复）？效果真的会好吗？

好像并不。

2018年，视频平台上线他主演的《黄飞鸿之南北英雄》，豆瓣评分4.5。

不能说赵文卓不行。

2014年的《黄飞鸿之英雄有梦》，用彭于晏、井柏然以及杨颖等新偶像，评分也只5.6。

“老”的不能打了？小的不会打？

跟打有关，但并不全在于“打”。

更致命是“停滞”。

角色停滞，离开徐克后重回“大侠”与“正气”；

角色的外延停滞——黄飞鸿角色所依附的时代语境更加薄弱，看待中西文化冲突的维度，正在扩大。

黄飞鸿的纯粹是脆不经击。

成龙曾经评价：一个吴京、一个赵文卓，是他心中自己和李连杰的接班人。

曾经“打”进香港电影的内陆演员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张晋“哥哥”。

他们都是真能打。

吴京的《杀破狼》，快准狠。

张晋的《杀破狼2》，精致的邪气。

然后呢？

吴京转过头北归拍了《战狼》《战狼2》和《流浪地球》；

张晋凭《一代宗师》东北马三一角拿下金像奖最佳男配，更多的回归家庭，偶尔上上综艺。

△ 数据来源：猫眼专业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