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病号服的那些日子 尾声
穿病号服的那些日子 尾声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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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第三天,下午,我沿着河边路,一个人往水上公园走。天气不错。马大夫给我的嘱咐只有一个字,行。当然,有时候,他说可以。我去向他告辞,我说我现在就走了。他说行。我又说,回去是不是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他说行。然后,我又说,还应该有点适当的活动吧,他说行。我和他说话时,一只手放在后腰上,我直不起身子。我的心里说着别样的话。那些话,和马大夫说的行正好相反。因为是在心里说的,我也听不见,马大夫更听不见。我因为听不见,所以,脸上看着我的脸还不错,其实他没有看,他在看一个检查报告,或者在看一个病人的住院记录,我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然后,我对他说,我走了。他又说行。然后,我离开了医院。
出院的第一天,我按照马大夫说的第一个行,在家里躺着休息了一天。躺得一点意思也没有。我想不起来什么事有意思,于是,躺着就慢慢地变了味道,不再是没意思,但也不是有意思。一个人能如此躺着,也还不错。第一天,我得出的结论就是这句话:能如此躺着,也还不错。第二天,我去办了出院手续,办完后,走出医院,回头看了一下,突然,还想再住院。仔细想了想,这个突然的想法,算是这一天的一个有意思的收获。从医院回来,我继续躺着休息。从腰部的感觉看,我不排斥这样躺着。
这是第三天,下午的去水上公园,是上午就想好的。先是想,去水上公园比躺着好,这个好当然是对腰而言的。腰不会说话,我这样想后,又仔细想了想,好像就有了一种更好的感觉,并且,那感觉似乎来自腰部。去水上公园那条路容易走,并且我也熟悉,还临着一条河,水上公园有一处便于我活动,我应该怎样活动,就是慢慢地走。慢慢走是什么样的,我躺在床上说不清,出去慢慢走一走,就知道了。下午三点半,我出了门。
十几分钟后,我看见我的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再仔细看了看,先是肯定就是他,然后又否定这肯定。我问自己,我希望是他,还是不希望是他。我先是说不希望,然后又说希望。我对自己说,可以来一个试验,如果我能快走,就表明我希望是他,如果不能快走,就是不希望。结果不很分明,一会儿能快走,一会儿又感觉不能快走。但我还是离他越来越近了,果然是他。
我们开始相互说话。先是问很好吧。他回答说很好,我却说不好。他说很好,我就不能再问,为什么好,好在哪这都不是问题。但我说不好,他就可以接着问。果然,他开始问。我很快后悔不该这样说,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实话实说。然后他先是笑,接着说,这算不得病,如今城里人轻巧,你忘了,原先在老家,干着干着活,突然腰就直不起来了,往地上一躺,过一会儿,就好了,接着干活。我们两个是老乡,他说的老家,既是他的也是我的。我能想起来,干活,田地,躺在地上,但想不起来,有人突然直不起腰在地上一躺一会儿就能直起身子干活的事。身边没有可躺下的老家那样的田地,水上公园里也没有。我真想像他说的那样,躺到地上去。地上,不是这水泥地。并且,突然直不起腰时,立即就躺在地上,我如今已经在医院里轻巧了半个多月了,即使现在躺地上,还能那么快不直起身子干活吗?
我在水上公园慢走了半个小时,感觉比躺着好。今天不错,唯一遗憾的是,水上公园里没有一处可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