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工农齐踊跃——开国上将钟期光回忆平江起义前后
“梭镖亮亮光,擒贼先擒王,打倒蒋介石,活捉许克祥。”这是湖南平江人民在“马日事变” 后愤怒的呼声。标语这样写,传单中也有这几句话,当时党所领导的平江团防武装(后改为平江义勇军第一大队)的布告上也是这样写的。
当时,白色恐怖已弥漫全县,平江团防队在县城里是不能驻扎了,当时“地方”(是大革命时期党的县委组织的名称)下达了命令,指定部队到修水的渣津马坳去集中,说中央毛委员在那里等候我们。于是队伍由余贲民同志率领去集中,与武昌国民政府警卫团和浏阳团队会合。
“东方不亮西方亮”,这支队伍高高的举起红旗,在毛委员领导与指挥下,上井冈山去了。留下我和丘炳、梁国基等同志仍回原地坚持工作。
一九二七年底和一九二八年春初,曾有一次大规模的起义,这就是平江人民经常所说的 “扑城”。参加这次行动的,以平江东南两乡和下北乡人民群众发动最普遍。当时实际组织指挥这一次武装斗争的是罗纳川同志。
罗纳川同志是小学教员出身,一九二七年上半年任浏阳县农民协会委员长,一九二八年五月到西乡梓江去进行工作,为叛徒告密被捕就义。
平江团防队去井冈山以后,平江党组织又在东乡献钟收集了四支步枪,袭击了乡公所和 “挨户团”,夺取了一些步枪。于是新的革命武装又建立起来,逐渐发展,成立了以平江为核心的“湖南工农革命军平浏岳游击总队”,总队长为余本健同志,罗纳川同志任党代表,统一了全县各地农民武装行动。四乡相继建立了党的特委组织,进行组织、宣传、武装群众的工作,群众的革命热情十分高涨。
当时起义规模很大,三天之中,就组织了几十万人。参加的人腰里都束着绳子。凡是领导“扑城”(进攻反动巢穴)的区县负责人,身上所束的绳子是棕叶与稻草结成的。这是负责指挥的标志。凡参加的人,都束一根稻草绳。因此有“革命分子棕交杆(杆是平江方言,即稻草),农民分子系杆绳”之说。
起义农民虽然有二十多万,但只有一百多支枪。绝大部分起义农民都拿着梭镖、锄头、木棒等作为武器。他们把松树挖空,打上铁箍,灌满硝磺、铁屑,称之松树炮。这支起义军吹着号角,分作四路,浩浩荡荡,直奔平江城。
平江县城的东、南、西三门,攻击都未奏效。只有攻击北门画桥这一路,由游击总队的特务队长喻赓同志指挥,打进到北街岭上,终因敌众我寡,自动收兵。
在“扑城”受挫后,反动豪绅、地主,“挨户团”曾讥讽污蔑我武装农民说:“平江农民真好笑,松树挖空作大炮,鱼叉、钝铲打冲锋,梭镖、鸟铳逞英雄。”但是,他们想错了。这次“扑城”虽然受挫了,但有力地打击了反动统治阶级,锻炼与教育了人民。当时,在乡间的土豪、劣绅反动派被一扫而光,群众真是扬眉吐气。
平江农民“扑城”,给反动派以极大的震动。湖南反动当局当即组织了“平浏会剿”,大肆“清乡”(老百姓叫“清箱”)。当时所谓“清乡司令”阎仲儒是湖南军队中的一个旅长,还有一个县官叫王紫剑,平江人民都称之为“阎王”。小孩子哭时,只要说“阎仲儒来了!” 或“王紫剑来了!”就能吓唬得不哭了。这些刽子手清乡的口号是:“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枉放一人。”
在这种反革命政策下,平江东南乡的辜、徐、灶三洞与南乡的百福洞,所有房屋都被烧光,所有人民不准在山里居住,无数劳动人民被屠杀,起码的生活条件也不能维持了,真是倾家荡产。在此情况下,我们红色游击武装,仍在南乡的百福洞,上东乡的黄金洞、九岭,中东乡的周方、横江、淡江、浊水、宦田,下北乡的车田、胡、钟洞、恩溪及西乡的岑川、谭家坊等地,昼伏夜动,出没无常,积极地打击敌人。
正当平江人民斗争极其困难的时候,湖南独立第五师的部队调来“清乡”了。这个“清乡”的军队,时常外出“清剿”,没有目标也放枪,好似报信给我们。有时两下没有接触,子弹却掉得很多。当时我们地方党的同志认为是国民党军队子弹多,士兵不愿背,故意把它丢掉。以后我们才知道这支部队中有共产党组织活动,这个师的第一团团长就是彭德怀同志,许多士兵是大革命后由于躲避国民党反动派的逮捕投军的,有一定的革命倾向。因此,与其说他们掉子弹,不如说他们赠子弹;与其说是“清剿”共军,不如说是直接帮助游击队力量的成长。
大概是一九二八年七月十日左右,中共湖南省委派滕代远同志来了。当时他是省委的特派员。我们平江县委驻在浊水。他与胡筠(县委财务部长)、张警吾(县委宣传部长)同志接谈了几个钟头。我们雇了一乘轿子送他进城去(按平江的风俗,只有发财人,才可以坐轿子,坐轿子进城,照例是不受“官军”检查的)。当时只知道他进城去是巡视工作,没有想到还有大计划——组织与领导兵变。
滕代远同志以亲戚名义与彭德怀同志的上尉书记官邓萍同志接了头。并住在君子巷平江县教育局对面一个旅社“镜中天”内,筹划计议领导组织平江起义的工作。
“暴动了!”“爆发了!”“反水了!”群众传说不一,轰动了四街八巷,传遍了东西南北四乡。这就是一九二八年七月二十二日——著名的平江起义的日子。
在平江城里,起义的革命士兵都进行广泛的宣传工作。但四乡农民群众不仅只是听听宣传,更重要的是要看事实——杀县官没有?杀土豪没有?杀叛徒没有?被捕的革命者释放了没有?回答这些怀疑的是:向敌人告密致使罗纳川同志被捕牺牲的叛徒高岑南和狗县官刘作柱在月池塘枪毙了;“清乡委员会”的头子也正法了;所有的政治犯释放了。特别是将许多弹药、枪支、武器交给县委,转发给有组织的农民,武装了工农。长时间压在工农群众头上的反动气焰一扫而光。受压迫的工农当时是扬眉吐气了。
在距离平江城六十里的嘉义市, 是黄公略同志所在的第三团三营的防地, 他在早一天( 七月二十一日 )率领全营士兵起义,并将嘉义区的土豪劣绅和屠杀人民的地主武装首领 “挨户团”主任枪毙了。当即与中共平江第四区(嘉义区)区委涂正坤、李克家同志取得联系。由区委派出向导带路,黄公略同志和全营士兵即取道周方、恩溪、钟洞而入平江城,和彭德怀同志会师了。
由于成千成万的农民进城,所有工农群众与起义的士兵,非常亲热,召开了庆祝胜利大会,拥护中国工农红军第五军的成立。在月池塘又举行了群众大会,通过成立平江县工农民主政府,选举了政府委员,宣布了施政方针。会上,滕代远同志代表中共湖南省委,彭德怀同志代表红军,在会上都讲了话。平江革命政权的建设,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起义以后,平江党的组织和革命武装都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单是赤卫军全县就有五个大队的组织,枪械齐全,这些大队人数比现在的营小,比连又大两倍。在这些部队中,彭德怀同志派了许多下级军官当军事教官,这样大力扶持的结果,使这些部队都有了相当强的战斗力。这几支队伍,在以后红五军第一次回到平江边境的时候,统由武涛(即吴溉之)朱平两同志率领,加入主力红军去了。
由于平江起义的胜利及其影响,反动分子均纷纷向省城——长沙集中,不敢住在县城与乡镇上了。于是影响所及,湘、鄂、赣三省交界各县,均建立了革命政权与人民武装,并成立了党的统一的领导机构——中共湘鄂赣临时边特委,滕代远同志是书记,李宗白、王首道、袁国平等同志都是边特委的负责人。
钟期光同志简介:湖南平江人。1909年出生。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7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曾任中共湘鄂赣省委秘书长,师政治部主任。参加湘鄂赣苏区反“围剿”和三年游击战争。卢沟桥抗战爆发后,任新四军第1支队1团政治处主任,先遣支队政治部主任,协助粟裕率部挺进苏南敌后,在韦岗首战胜利。后任第1支队政治部副主任,新四军苏北指挥部政治部副主任、主任。皖南事变后,任新四军第1师政治部主任,苏中军区、苏浙军区政治部副主任。参加黄桥、1941年冬苏中反“扫荡”、车桥、天目山等战役战斗。解放战争时期,任华中野战军政治部主任,华东野战军、第3野战军政治部副主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解放军军事学院政治部主任、政治委员,军事科学院副政治委员、顾问。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