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作家‖【你有我有咱都有】◆韩政

作者简介

韩政，微信名：蓦然回首。陕西宝鸡市凤翔区人。现供职陕西顺创项目管理有限公司。宝鸡市文学创作学会会员，市诗词协会会员，凤翔区作协会员，有散文，诗，词，在《芳菲随笔》《雍州文学》《陕西建筑监理》《西部作家文学》《西府文学》《天水文学》《三秦文学》《长江诗歌》《长篇小说月报》《金台文学》《奉天诗刊》《齐鲁文学》《渭河文苑》等省，市，县级文学平台，纸媒刊物发表。

你有我有咱都有

孙女出生那年，他才48岁。壮年抱孙子，阖家欢喜，他甭提有多高兴。妻子乐于浆洗尿布，殷勤侍候儿媳。至四个月，孙女因母乳不适常拉肚子，遵医嘱断其母乳，以奶粉哺之。

待孙女呀呀学语，他有闲暇，即常抱孙与村人闲聊。幼童天真，或哭或笑，甚是可爱。他始觉尽享天伦之乐矣！但冷不防有人问曰：“是个女娃？”他则坦然应曰：“男娃女娃都一样。”以示他思想不守旧，观念很新潮。

日子里伴随欢乐不觉不已过了三年，孙女三岁啦！某日遇村上女主任，妻忙拦住人家问及儿媳二胎生育指标事，女主任很干脆回答：待间隔四年，可发放生娃指标。当时国策，计划生育。城镇居民只准生一胎，农村夫妇可生两胎。他儿媳是农民，只待间隔期满，会发放准生指标，合法生育。

他一家乃守法良民。孙女四岁后，支使老妻向女主任索要指标。此时，女主任回答与前有异。因他儿子系企业职工，户口非农，不能享受农村二胎照顾政策。这真是：官断十条路，九条人不知。女主任以此理拒之。他听后满腔怒火也好，气急败坏也罢，没有指标，儿媳的生育控制环医院不敢随便取，这个环取不掉，就生不了二胎！

是夜，月亮躲进云层里，y冷风嗖嗖。妻子与他仰天长叹，翻侧难眠。他一支烟接一支烟的吸。烟雾缭绕，思绪万千。本希望老两口年纪尚轻，趁身体还好，帮儿子媳妇带带孙子，腾出年轻人去干事业，闯前程，可计生政策，法网恢恢，怎岂敢以身试法。哀叹之后，只能随大势了。好在尚有一个孙女绕膝，庭盈笑声。倒也熬过了几载遗憾岁月。

某日，携孙女村头漫步，遇有一爷唤其孙：“球球娃，快来，爷抱抱。”声调悠然，煞是显摆。这球球娃三字的托腔，像锋利的尖刀刺向他灵魂深处的软肋！他陷入深思：人家爷的孙子是个球球娃，而咱的孙子是女娃！虽没明着讥讽咱无男孙娃这样揭短的言语，他却用显摆，嘲讽，羞辱他！这种世俗的眼光他受不了！

似乎尊言受到莫大污辱。他即刻转身回家，自生暗气！觉得低人一等。农村里有些人世俗，家中没男娃就低人一等，就是一个短处。常听说有的历害人和人吵架，就用没儿子这类言语叽笑，羞辱对方。更胜者竟骂其祖上无德之类连累列祖列宗。没个儿孙子，即使人家没骂你，那托音悠长的球球娃三字，也能让人脸上滴血，心头窜火。

他便和老妻再次商议，即是罚款，给社会交撫养费也要生二胎，要生个男娃，因为他受不了这世俗斜视的目光！

他非常讨厌这世裕斜视的目光！

法令未废止，衙门仍犹在。从计生局开出来的车子上，常下来几个人隔三过五地造仿他的寒舍。皆因儿媳系育龄妇女，她的名惠早有专人通报，立有案底。且今天查，明天仿，他们看重的是儿媳身子里携带的那个环。

这个环，它卡住了他的孙子梦，卡得他老婆常破口大骂！骂那个作孽的环，咋不早点滑溜掉呢？可计生人员却盯着这个环不放，生怕它溜掉。所以不厌其烦，督促他儿媳隔几日检查，检查环在不在，牢不牢。老婆从不好好接待他们，从没用好脸色给他们看。他们前脚刚走，后面就关上大门大骂：专干刮宫流产伤天损阴骘的事，啥正事都不弄，坐着汽车跑。把人家临生个月的娃娃都不让活着生出来，看你们造下的这些孽，看死些时咋死呀！

日子就这样阴愁笼罩着这家人一天一天渡过。眼看着这孙女都11岁了，可生个男孙娃的梦，他和老婆一直还在做着。

老天有眼，就在孙女11岁那年，儿媳竟然掉环后怀孕了。一家人喜上眉稍。老妻忙里忙外不知乏，让他提前做好二胎罚款的资金准备。全家人心往一处想，这个二胎生定了。砸锅卖铁都要生！给儿子也做了思想工作，若工厂不要了，就回家当农民！

只待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一个带把的！预产期到啦，一家人统筹按排，让女儿也请了假，帮忙去医院。因为他老婆和儿媳，都思想上带着很大的压力去医院，万一，万一生出来的不是男娃是个女娃，那这两个女人的反映会是很激烈的，儿子一人肯定照顾不了两个人，这才让女儿帮忙的。

县医院产房的门紧闭着，过道的连椅上坐着老婆和女儿。他老婆这时的心情特别紧张。她兴奋中有一种担忧。她怕，怕听到产房中走出的助产护士一声通报，xx家属，是个女婴！尽管护士小姐声音温柔的像一缕微风，但对她来说犹如雷霆千钧。她越想越怕，心跳加速，血压增高，整个人浑身发抖。这时女儿见妈妈情绪反常，立即果断地'掺扶她撤离这惊心动魄的地方。

女儿不住地好言宽慰，让她妈放松放松再放松。老婆哭了，她说出了心中的不安。原来，凭她多半辈子人生经验，她多次观察过身孕的儿媳，从凸突的肚子，口味的喜好，以及她接连几个晚上所做的梦，她断定，媳妇这次怀的还是个女娃！她一直不敢说，怕伤了老汉的心，绽了一家人心劲。她祈求她的判断是错的，盼着能出现推翻前人经验的先例。

最终，铁的事实就是：二胎仍是女娃！她还不等孩子抱出产房，便用手机给三十里之外的老头子通报消息：她一边哽咽一边带着哭腔诉说：“还是个女娃”。他咬紧牙关，强装镇静地安慰了她几句，询问了母子是否平安等情况后，嘴里竟喃喃自语：女娃好，女娃好。但双手松软，工具也掉在了地上，大脑一片空虚，便跑进宿舍，仰躺在床上一声声地哀叹！

两个孙子都是女娃的现实，击碎了他一家人十一年来盼男娃的好梦！出门怕去人多的地方，怕去有男孙人家闲聊，怕听见人在他面前托着长长的音调用骄傲，自豪，嘲弄般地神情叫＂球一球一娃＂好像那样是在他面前搞球球娃讹诈一样！他吃饭没味，睡觉不香，看日头无光。闭上眼晴，那些隐藏在人性中丑恶的家伙，露着狰狞的面目欺辱他。说他没有球球娃孙子的爷爷，就不是堂堂正正的爷！还有辱先人，说是祖上没有积修！他越想越气愤，他受不了啦！他像疯子一样。某一日，他竟当着儿媳的面痛骂儿子：“你们这些不中用的东西！你们一定要给我生个球球娃孙子！你们去西安，去北京，找专家，找教授，找代孕……”

他语无伦次，歇斯底里地吼叫，他变得不讲道理。

儿媳妇哭了，老婆哭了，大孙女哭了，床上的二孙女哭得更厉害。

他和儿子没哭，但心里却比哭更难受！

二孙女一岁多时儿媳又怀孕了。得此喜讯，他想，决不可不做好保密工作。交待儿子，让儿媳尽量躲避熟人，少抛头露面。交待老婆，对计生人员，村组干部的上门查访，不配合，不理会，不知道。就这样提心吊胆的过着日子。好在一个人在娘胎的时间也只有十个月，其实还不到十个月。他们不敢去近处熟悉的县医院生产，却背井离乡，选在不易找到的外地医院生孩子。

那年腊月，儿媳临盆，产一男婴。喜讯传来，全家人大喜，真乃天遂人愿！

保密仍是当务之急！因为巨额超生罚款的各级分红，在金钱的诱惑下，人性的恶最易彰显。告秘者，打小报告者，见不得别人日子舒畅者他们一家还是要提防的。

不敢报户口，宁愿当“黑娃。＂没户口就交不了合疗，＂球球娃＂几次因病住院，都是自费医疗。住在城中小区，不敢回趟老家。直到国家计生政策松动，放开二胎生育，孩子快三岁时才在春节时第一次带着他回老家，村子里隔壁邻舍，远亲近朋才知他们又增了个三胎，而且是男娃。

后来几次回到老家，他才敢抱着孙子一起回。回老家后，他出门，常牵着小孙子的手，爷孙俩

去看那没水的河滩，去地头看那长尾巴的飞鸟……

此时，他领着孙子走在路上，迈着轻盈地步子，啍着《水浒》中的曲子…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你有我有，咱都有啊，嗨，嗨依个哟…

相信他真不是炫耀他有球球娃孙子，他是在证明，他祖宗先人是积有荫德的！最关键的，他觉得他也是位堂堂正正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