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幹的马儿们 / 四六文摘

一千三百年前的一个午后，长安。日光微醉，暖风醺人。一个少年帮工在酒肆中刚忙完，街上熙熙攘攘，店里也不温不燥，客人不多。此时，王维同几个酒客进来。少年上前招呼，似乎是初次来这家酒肆，上酒和唤歌姬的空挡，王先生环顾房内摆设，装潢并无华丽雅致，遂目光多看了看墙上的一幅画。其实画中内容，笔墨，并非多生动或者精妙，甚至有点古拙，板滞，但趣味有而火候不到，王先生忍不住多看几眼。少年幼时贫贱，不少做农活。现常出入于前堂后院，车舆，牛马也常见到。再者，也在其他店家打杂，各家墙上，屏上的画，好的次的都没少在意。少年见先生衣着不凡，文人墨客的扮相，似是行家。也正有意无意地瞄这幅画，自己便走近了小声跟官人搭讪。说到此画内容和笔墨上的优劣，连同自己的一点看法，三两语尽了。王先生听了只是微微点头并未作答。细细品来，少年所评虽粗浅但未落窠臼，言语生涩却不失犀利。今日酒兴不甚浓，歌姬的弹唱也没了太大意味。不等席罢，王维起身，叫出少年，就眼前的画与少年详细讨论了一番，不仅此画，长安众画手不少作品，千秋各自，少年也把所见所闻都一一道来。王先生便越觉得这少年眉宇间灵气外溢，绝非凡类。少年出身卑微，并无能力拜师学画。但是件画手的材料，如果今天就此离去，这人才便从此埋没在这长安众多的酒肆尘杂之间了。便动了心思，要助他学画了！

这幅画描绘了一匹骏马“照夜白”的形象，“照夜白”是唐玄宗李隆基的坐骑，画中“照夜白”系一木桩上，昂首嘶鸣，四蹄腾骧，似欲挣脱缰索。此图用水墨线描完成。用笔简练，线条劲拔。马身微加渲染，雄骏神态已表现出来。图右上题“韩幹画照夜白”六字，系南唐后主李煜题字。左边上方有“彦远”二字，似为唐代著名美术史家张彦远的题名；左下有宋米芾题名，并盖有“天生真赏”朱文印。

少年是就是韩幹，生于京兆蓝田。后来，经王维资助，师从曹霸，学画十馀年而艺成。擅绘人物、鬼神、花竹，尤工画马，所画马匹神形具健，活灵活现。后来，连皇上都听说，坊间有个韩幹画马画得好。于是召韩干入宫封为“供奉”。

此后专跟宫中画马名家陈闳学习画马，但进展不太显著，后来韩幹改变只临摹不写生的方法，经常到马厩里去，细心观察马的习性，找出马的动作规律，并把各种各样的马记录在案。人们对韩幹经常进入马厩，甚至搬到马厩里和饲养人一起住感到奇怪。韩幹回道：“我学习画马，马厩里所有的马都是我的老师”。为了深入了解马的习性，他常痴呆地观察上几个时辰，把别的画家不了解的具体细节都弄得清清楚楚，并牢记心上。这样时间久了，马的各种体貌，奔跑雄姿，作画之时自然而然就展现在纸上。正如荆浩之说，度物象而取其真。把谢赫所言六法之“传移模写”和“应物象形”体现得淋漓尽致。

韩幹重视写生，坚持以真马为师，遍绘宫中及诸王府之名马，曾作《玉花骢图》、《照夜白图》、《洗马图》、《凿马图》、《战马图》、《六马图》、《八骏图》、《百马图》等。所绘马匹，体形肥硕，态度安详，比例准确，一改前人画马螭颈龙体、筋骨毕露、姿态飞腾的“龙马”作风（顾恺之《洛神赋图》中龙马，“神马”的形象悄悄地浮现在脑海中），创造了富有盛唐时代气息的画马新风格。甚至后代的画马名家，如李公麟，赵孟頫，都曾向他学习。在人物、道释画方面，他曾作《龙朔功臣图》、《姚宋及安禄山图》、《李白封官图》、《五王出游图》、《须菩提图》、《下生嗔弥勒图》等。其作品多录于《历代名画记》，《内厩御马图》、《圉人调马图》、《文皇龙马图》等五十余件，辑于《宣和画谱》。而今失散殆尽。

众人所评：

杜甫《画马赞》：“韩幹画马，笔端有神、骅骝老大，腰廀(sōu同“瘦”)清新。”其《丹青引赠曹将军霸》云：“弟子韩幹早入室，亦能画马穷殊相。幹唯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凋丧？”。

宋董逌《广川画跋》说：“世传韩幹凡作马，必考时日，面方位，然后定形骨毛色。”

《宣和画谱》说：“所谓幹唯画肉不画骨者，正以脱落展、郑之外，自成一家之妙也。”

苏轼《韩幹马十四匹》：“韩生画马真是马，苏子作诗如见画”。

明僧宗衍《题韩幹画马图》：若问“唐朝画马谁第一”？唯有“韩幹妙出曹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