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州八零后的共同记忆

华州八零后的共同记忆
作者丨吉建军

我上学的第一天是阴天,那是1986年秋,是个星期五。因为年龄太小,没能直接上一年级,而是在杏林中心小学的学前班报了名。接收我报名的是李老师,黑黑的脸,短短的卷发,一直教数学,且住在学校,她除了教书代课,也利用业余时间养蚕,因此,在她宿舍的后面总有几株桑树,到了春夏季节,那些绿油油的桑叶让我们眼馋,因为我们很多人也养蚕。我们当然不敢去偷老师的桑叶,也只能在上学和放学的时候,远远地看一眼。

我们学前班的教室在学校的最后一排房子里。教室的窗户上有限的几个玻璃:靠近北面围墙的五个窗户一共四块玻璃,分布在第一个窗户,第三个窗户和第四个窗户上;南墙窗户上的玻璃也差不多掉光了。在那个时候,窗户上没有玻璃才是正常的,有玻璃反而不正常了。教室的后门永远堵着,一堆坏掉地桌椅板凳杂乱无章地摞在一起,正好把后门顶上了。

两个教室中间是老师休息室,休息室门前是两棵大树,树上搭着木头架子,连到屋檐下,架子上长着丝瓜和金瓜,那大概是蝶老师种的。蝶老师的姓很罕见,直到现在我也再没有遇到过,我依然记得她的名字:蝶彩霞。只可惜学前班她只给我们教了一节课,就由一个年轻的安老师来代课了。我们一直误以为她姓“铁”,按照我们自己的想象:这个老师应该很结实吧。后来识字了,才知道老师姓蝶。当然,我们对于和蔼可亲的蝶老师,很快就是满满的崇拜。

我后来升到一年级,恰好是蝶老师任班主任。她教语文,小学时候,几乎所有的班主任都是语文老师。她教得很好,只是说着一口很明显的陕西普通话,总是把“掌握”读作“掌阅”,每次她说起“这篇课文不要求掌阅”的时候,我就看一眼我的同学张岳,他是和我在同一天上学前班的,那个秋季阴天的下午,我们俩教室后面打过一架。

蝶老师年纪大了,花白的头发,有高血压。她的鼻梁侧面有一个痦子,经常会抠破,然后就拿一小块的火柴盒上的红皮贴起来。这种土方子在当时的那个年代很有市场,火柴盒子上的红皮上有磷,倒是可以止血。

我因为很崇拜蝶老师的缘故,也巴望着想要一个那样的火柴盒的红皮,于是也就盼望着能够受伤,而且最好在蝶老师同样的部位。有一天,我的手破了,我高兴得忘乎所以,终于能撕下一片火柴盒红皮贴在了伤口上,可是伤口太小,已经止住了流血,所以就没能粘住,我只好勉强贴起来。伤口在手上而并没有和蝶老师一样的部位,这是唯一让我引以为憾的事情。但是并不能阻止我洋洋得意地在同学面前显摆,同学们大多一副羡慕的表情,我这才知道,因崇拜蝶老师以至于崇拜她止血方式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可是我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当天下午放学回到家里,就被母亲打了一顿,因为火柴盒的红皮被我撕掉了大半,几乎不能划着火柴了。

那时候的玩具少,却并不能阻挡孩子们追求快乐的童年。因为那时候的游戏特别多,各种各样的,单人玩的,两个人玩的,三个人甚至全班人都参与的游戏都有。

男生们大多喜欢玩一些冲撞类、战斗类的游戏。比如把一条腿用手抬起来,单腿蹦着互相撞击,这种游戏在华州叫作“斗鸡”。一到下课,男生们就会聚到一个空旷的所在,掰起腿就开撞,势单力薄的往往就被撞得四脚朝天,笑嘻嘻地起身之后,背上全是土。

冬天的时候,教室里因为没有取暖设备,室内外的温度一样寒冷,那种木架房的教室,七八个窗户没有一个是玻璃齐全的。甚至把教室所有的玻璃拆下来,也不一定能装起一个窗户。我们的脚冻得又疼又木,上课要保持安静,又不能跺脚。于是一到下课,我们就飞奔出教室,在外面跳着蹦着,促进血液循环,缓解一下麻木的手脚。男生们一个一个并列着挤在墙角,拼命往墙角挤,有人被挤出队伍,就又从队尾加入战斗,这个游戏叫作“挤咕噜”,而且要一边挤一边喊着号子:“挤,挤,挤咕隆,八月十五扑棱棱”。

但是这样的取暖效果并不明显,我的手脚每年都要生出冻疮,肿得如同一个发酵的馒头,而红得又像一个熟透的柿子。早上起来温度低,疼得钻心,到了中午温度升起来了,手脚痒得抓心挠肺。这还不算,每次生了冻疮之后,红肿的部位必然要开裂流血,那裂开的伤口很深,甚至能看见骨头。用这样的手去拍画片却是很有优势,但是往往把手拍得生疼,裂开的伤口更加疼痛难受。那些画片上全都是动画片里面的人物,背后还有文字简介,非常受欢迎,为了这些画片,也顾不上红肿开裂的冻疮手了。

打“猴”也是男生们最喜欢的游戏。猴,是关中地区对陀螺的称呼。抽陀螺也叫打猴。这个游戏流传地域甚广,而且年代很长。只记得在上了大学之后,偶尔看到一篇文章:抗战刚刚胜利的北平的孩子们也抽陀螺,当时北平也不叫抽陀螺,叫作“抽汉奸”,孩子们在什刹海一带一边抽一边念念有词:“抽汉奸,抽汉奸,棒子面儿,卖一千。”当时的北平物价飞涨,也难怪孩子们有这样的民谣了。

我们的陀螺有木头削的,这是最常见的一种,还有一种是墨水瓶做的,需要把瓶子里塞满废纸等杂物,要不然会抽碎,顶端瓶口用沥青糊上,中间安上钢珠,等沥青固化之后,打起来转得飞快。那时候的墨水瓶和钢珠可是抢手货。因为有钢珠的陀螺转得快,很多人弄不到钢珠,就会被有钢珠的人取笑。一旦没有钢珠的陀螺被发动起来,就有一群“钢珠一族”围成一圈,念着老一辈子传下来的口号:“烂猴没珠珠,打猴的挣成猪!”那打猴的人往往一脸尴尬和愠怒地收了鞭子和陀螺,去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自娱自乐了。

到了四五年级,男生们手上有了力气,就有人开始做链条枪,华州叫“链子枪”。拆掉自行车或者摩托车的链条中间的连接轴,就把链条分解成一个一个的双孔单个链条,把孔洞对齐组合在一起,一条孔穿在铁丝做的枪架子上,用自行车内胎横截面剪开的皮筋固定,另一条链条组成的孔洞就是枪筒了,最前面的作为枪口的链条一定要用摩托车的链条,因为要用自行车辐条的丝冒楔住,否则无法形成密闭空间,也就无法一炮打响。自行车链条颇薄,丝冒楔入的话就会顶出孔洞,影响后面的链条组合,而摩托车的链条的厚度是自行车链条的两倍,装上丝冒最合适不过。

一根铁丝做成的撞针,针头被磨尖,后面则被弯成小小的两个闭环,一个小闭环竖起来,另一个则横着,竖起来的闭环挂着自行车内胎横剪。把枪口链条侧掰一下,插入火柴,火柴头一定要插到链条的孔洞里面,然后拉开撞针,皮筋就立即紧绷起来,挂在链条枪后面的勾连处,扣动扳机,把撞针顶起来直到脱离勾连,皮筋收回发力,一声脆响,枪口冒出一股蓝烟,火柴头已经被喷出枪管了。

还有更厉害的链子枪,把子弹壳装在最前面的链条上,丝冒要把弹壳底座固定在链条上。这样一来,弹壳里面就能装上火药,威力更大。这种链条枪有一定的危险性,且特别浪费火柴,有人甚至一天要消费好几盒火柴去打链条枪。对于普遍贫瘠的农村而言,这无疑是非常奢侈的行动,自然少不了被父母训斥甚至打骂。

还有一种筷子做成的抢,能发射皮筋,当时一根皮筋要卖到一毛钱,一根筷子强就要二十多条皮筋,大多数人囊中羞涩,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能见到钱,所以这类游戏并不太普及。

当然还有铁环、弹球和摔四角等游戏,数不胜数,这里就不详细介绍了。我想,每一个华州的八零后,应该都玩过这一类的游戏,即使没有玩过,应该也见过,至少不会陌生。

女生们大都比较矜持,玩一些跳格子、跳皮筋、踢沙包一类的相对“文静”的游戏。印象最深刻的是一群女生把一条腿搭在一起,围成一个圆,然后转着圈单腿跳,一边跳一边喊着口号,那口号很押韵,具体内容已经不记得了。印象中女生们总喜欢围成一个圈,类似的游戏还有“白毛女”这一类的,一群人手拉手围在一起,中间围着一个人,必须蹲着,然后一群人围着她喊:“刮大风,下大雨,里面有个白毛女,白毛女,你要谁?”然后这个被围在中间蹲着的女生就站起身,随便挑一个人代替自己,而她则成功“解放”,成为拉手一组的成员。而且,喊“刮大风”和“下大雨”的时候,甚至还要有动作,有专人负责吹起,下大雨的时候,据说要吐口水,只不过很少有人这么干,除非是关系已经差到要单挑的程度。

除此之外,还有翻绳子和抓石子之类的。女生们对于这类游戏乐此不疲,而男生们大多看不上。当然,我们班当时有一个男生,对于男生的游戏并不热衷,却是女生游戏的一把好手。无论什么女生游戏,都能玩地风生水起,甚至连女生都嫉妒他。

全班同学一起玩的大型游戏也不少,具有代表性的是一种叫作“篱笆墙”的奔跑冲撞游戏,一般只有体育课的时候才能全班一起玩。在小学的时候,大概是因为“男女之大防”的缘故,男女之间分界明显,从课桌到校园,无不分得清清楚楚。只有老师组织下,男女生才很少见地获得合作的机会。

这个“篱笆墙”游戏现在想来也颇有趣,男生和女生分为两组(也有混在一起分组的),两组人手拉着手,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面对面站着,然后一起喊:“野鸡翎,三马刀,谁先过去谁先挑”,然后就有一个人被选中冲关,要跑着冲破对方手拉着手的防线,如果能冲破,则那两个拉着手的人就会成为俘虏,被冲关的人抓到本组;如果冲不破,则冲关的人只能作为俘虏,成为对方的队员。

男女分组的情况下,这个游戏是非常尴尬的,有些女生手很紧,拉着手怎么也冲不破,男生就会很尴尬地成为女生的俘虏,拉着两边女生的手,一脸的无奈,完全没有了游戏的快乐。我曾经就做过女生的俘虏,被迫与两个女生拉着手对阵男生,因此获得了“妇女主任”这样的外号,我因此对这个游戏印象深刻而有深恶痛绝。这个游戏也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而并没有推广开来。

没有手机,没有WiFi,我们八零后的童年时代,物质生活勉强达到温饱,几乎没有玩具,大自然就是我们的游乐园,动植物就是我们的玩具,无论是春蚕还是夏蝉,抑或是秋叶还是冬雪,都是我们最好的玩伴。我们依然活得很健康,童年的生活一样很快乐,那回忆也很值得珍藏。

文章来源丨作者供稿

原文作者丨吉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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