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高原上的建筑奇观
白英
河南三门峡地处黄土高原南部边缘,位于豫、晋、陕三省交界处,四面环山,三面临水,整体地势西高东低。千百年来,黄河穿三门峡而过,冲刷出一片片四周陡峭、顶部平坦的台状黄土塬,这种土层厚实且坚硬的独特地貌,催生出全国乃至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民居形式——地坑院。
据考古资料显示,早在仰韶时期(公元前5000年~公元前3000年),三门峡一带就已出现穴居的生活方式,后经当地人的传承与改造,地坑院渐具雏形。也就是说,这种被称为“地下四合院”的民居,距今至少有四千多年的历史。从建筑营造角度来说,地坑院与窑洞同属于生土建筑范畴,但又有所不同。因为地坑院是建造在下沉的土塬之上,即在地面以下挖一个深达6~10米的巨形四方大坑,再于坑中四壁横向凿窑洞,从而构成地下窑洞式住宅,堪称就地取材、因地制宜的建筑典范。
除了河南三门峡的陕州,在山西运城、甘肃垅东以及陕西的部分地区都能看到地坑院的身影,其中尤以陕州庙上村的老院落保存最为完好。这些以地坑院群为主体的下沉式窑居村落,蕴着丰富的文化,载着厚重的历史,挟着质朴的民風,让初识其貌的游人叹为观止,同时也备受国内外民俗学、人类学专家重视。
隐于地下的四合院人类穴居的活化石
去年冬天,我前往陕州地坑院采风。时逢一场大雪过后,清晨,一轮橘红色的太阳从陕州的黄土坳间升起,给笼罩在氤氲迷雾中的大地涂抹上一层暖暖的霞光。陕州这一场大雪下得正是时候,晶莹的雪花洒落在田垛原野,大地宛若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棉被。松树的清香、白雪的冰香,给人一种凉莹莹的抚慰,大地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纷飞的雪中,白雾轻扬,驱车行进在黄土塬上,只见有些地方隐隐绰绰,有如笼着轻纱;有些地方的云雾停留在山腰,汇成一片茫茫云海;那一处处散布塬间的地坑院村落,都被这白纱所覆盖……好一幅精妙的雪景图啊!
虽然是雪天,黄土塬上的路却比较平展,没有那么难走。路过位于三门峡南部的庙上村时,我停下车来观赏风景,远远看见马路边的一片空地上,一位老者正在挥帚扫雪,他身后雪中的小路仿佛是大地的脉络,塬上的冬天瞬间多了无限生趣。老者边扫雪边唠着闲话,从地下隐隐传出答话声,还有几声犬吠与鸡鸣。我好奇地走到近前,地上猛然出现一个大方洞,向下俯瞰,洞内情形一览无余。这是个精巧而规整的院子,四壁建有窑洞模样的房屋,布局有点儿像北京的四合院,稍有不同的是,以各种砖瓦木材搭建而成的北京四合院,均建在地上,而利用当地黄土成型的地坑院则建在地下,具有良好的隐蔽性和屏障性。
虽然看到了地坑院,但如何进去却成了难题。我在地坑院四周走了两圈,依然不见入口。我的奇怪举动引起扫雪老者的注意,当他得知我的来意后,很痛快地将我领到一个隐秘的入口。通过一段缓坡,再钻过一个地道式的门洞后,终于进入了地坑院。置身其中,抬头观望,只见蓝天被“切”成了正方形,颇有坐在方井观蓝天的感觉。
扫雪老者名叫张留振,年已八十有余,是这间院子的主人,平时在村里种植果树。他告诉我,打从自己记事起,就住在这座地坑院中,也是在这个院子中,他和老伴养育了7个孩子。现在孩子们虽然都已经搬了出去,但仍然十分孝顺,院旁地面上的瓦房大院就是大儿子张丁劳盖的,但他和老伴住不惯,所以仍坚守在地坑院中。
这座与张留振相伴80余年的地坑院,大约有七八十平方米,院落各处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院子一侧有口旱井,其上盖有一块散发着岁月光芒的青石板。扫视了一周后,我发现这座院落共有十个窑孔:正中间的窑洞向阳,有个诗意的名字——“挂月”;正南方的门洞旁,为防雨所设的排水道清晰可见,张大爷说这条排水渠可通向不远处的土沟……跟着他沿坡道上到地面,没走几步,就来到窑洞上面的打谷场。他一边搬开场地内的厚石板,一边指着石板下的洞口向我介绍:这个小洞俗称“机关眼”或“马眼”,洞口直通用于存放粮食的窑洞,以往可直接通过小洞,将晒干的粮食灌入窑洞内的粮囤中,省时省力,十分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