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汤】妙文 野趣
野趣
作者 若水长天
中年以后认识我的人,大都说我憨厚实在。其实这话我听着不舒服。他们没有说我傻,是考虑到我的面子问题的一种委婉说法。其实,我小时候也是顽皮异常。
我的家乡是山区,虽然没有高山密林,但沟壑纵横,杂树丛生。没有狼虫虎豹出没,却多的是山鸡野兔。有山林的地方,好像从不缺它们,大概是因为它们生命力顽强,繁殖力更强吧。
冬天一到,落雪之后,我们枯燥无聊的生活就变得丰富有趣起来。抓野兔无疑是一件充满刺激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兔子寻不到食物,便会跑出来四处找,雪地上会留下它们隐藏不了的痕迹。一行行清晰的脚印,成为我们追寻的线索。只要循着那脚印,追下去,虽然有四只善于奔跑的腿,但在积雪里,是跑不过我们这些十几岁孩子的两条腿的,还没有能逃脱的兔子。
我至今记得,最为辉煌也最值得炫耀的一次战绩,我们把一只兔子从北山撵到南山,复从南山撵回北山,再从北山撵到南山,在从南山向北山逃亡的途中,那只兔子筋疲力尽,绝望至极,走投无路之下,在经过村西一口机井时,投井身亡。
每年的冬天,我们都用双腿,木棍和石块擒获兔子若干。打猎的爷爷对我们的行为不屑一顾,但对我们的精神和毅力颇为首肯。
大奎是我们这群半大孩子的头儿,和我同年,比我高,比我壮。在我们群里有绝对的指挥权,说话说一不二。这样的基因也许来源于他的父亲。他爹是我们那的大队书记,执政十多年了,有威望,有影响力。
我们这群孩子都愿听大奎的,一是他有主意,遇事时有主见,看得比我们远,想得比我们周到。二是他能从他爸那偷出烟来,那时我们偷偷地背着大人抽烟,可我们根本买不起,只能让大奎高兴,在他高兴时赏我们一根,不过这种时候不多。
我那时家里人口多,住地挤,所以经常去大奎家借宿,大家都说我和大奎铁,只有我知道,每次我去他家,大奎都要把烟揣在身上,自己抽时从不给我,我表面上恭维他,心里暗暗地鄙视他。
除了撵兔子,更有趣的是抓野鸡。撵兔子纯属笨力,相对于抓野鸡,就少了太多的技术含量。
夜晚,一行人悄悄地走进树林,用手电筒往树上照。夜里野鸡是栖于树上的,灯光直直地照过去,照到它的眼睛,它就会失去视力。这时,让一身手矫健者爬上去,就能捉活的。但那样的人才不多,我们一般不用。我们最常用的是用弹弓子直射,要打得准,要一击暴头,那野鸡就从树上扑啦啦地掉下来。这对技术的要求就高了,手电筒要一下射中野鸡的眼睛,在擒获之前不能让它动,一动,野鸡就飞了。“狙击手”的枪法还要准,一下打不中,野鸡就会盲目地飞起来,等它适应了夜光,就飞远了。
秋日某夜,大奎说有一只公野鸡,落进了村后的梨树林子。天黑后,我们六七个人悄悄地进了林子,凭着经验,我们直奔那棵又高又密的老梨树。果然,大奎的手电筒一打开,就直直地射住了那只公野鸡的眼睛,我张弓仰弹,一粒圆石子直直地射去,“砰”的一声,打在野鸡的胸脯上,几片羽毛纷纷落下,野鸡长鸣一声,笨拙地飞起来,它明显受了重伤,飞不了多远的。大奎一声喊,我们在手电筒光亮的指引下,纷乱地向一起一落的野鸡追去。受伤的野鸡飞不了几下就落下来,等我们撵到近前,又勉强地飞起来,还是飞不了多久,又落下来。最后,在看梨的窝棚前,一头扎进去,我们几个人也及时地堵在了棚口前。
本来以为只是堵住了一只走投无路的野鸡,可窝棚里却传出了一连声人的惊喊。以大奎为首的几只手电筒一起照亮了窝棚。
大家都惊呆了,没有看见野鸡,窝棚里有两个人,有两个人还不至于惊呆,关键是一男一女,还没穿裤子。更让大家惊呆的是,那个没穿裤子的男人是大奎他爸,是大奎他爸也还罢了,问题是那个没穿裤子的女人是大奎他二婶。
两个大人慌乱的穿衣套裤,在狭窄的窝棚里我们看不到他们的表情,我们也根本不敢看。
两个大人落荒而去,剩下我们呆若木鸡。我们偷偷地瞄着背对着我们的大奎,没有谁吱声,也不知道吱什么声。
晚风清凉,空气里有一丝暧昧的尴尬。
静默了一会,大奎掏出烟,这次不单自己叼上了,还每人发了一根。说,这件事,谁也别说出去,谁说出去我弄死谁。过几天,我给你们发烟,每人一盒,过滤嘴的。
这事还是没有包得住,倒不是我们谁说出去了,而是,第二天,大奎的二婶就喝了卤水。
过了没几天,大奎他爸,当了十几年的大队书记,被撤了职。
我们日夜盼望的过滤嘴香烟无声的泡了汤。
我和大奎同年高考,我上了大学,大奎却因考场作弊,取消了成绩。
后来,听说大奎在我们村里也当上了村主任。
后来,又听说大奎当上了乡长。
离乡日久,人到中年,非常怀念童年的时光,怀念那些单纯无邪的小伙伴。真想再回童年撵回兔子,但我不想抓野鸡。
若水长天,河北承德人,写有温度有深度的文字。
祝您 2017 丁酉鸡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