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天寿：毛笔的保藏

(清) 御制红雕漆紫毫笔匣

长28.2厘米 宽21.4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文图转载于《北京画院》︱

毛笔的保藏，书画家对于书画的笔墨，与武士对于护身的武器，其关系太为密切与重大，极为爱护。故对于保藏，亦极其珍重。因为武士得一合意的武器，与书画家得一合意的笔墨，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无论何种兽毫，一经枯燥，就易脆折。故古人在制笔成功后，必须润泽以海藻汁或上以水银粉等等，使不枯燥及虫蛀，可以久藏。

韦诞《笔经》说：“泽以海藻”。

苏东坡说：“杜君懿胶笔法，藏笔能二三十年。每百枝用水银一钱，以沸汤调研如稀糊，乃以研墨胶笔，永不蠹，且润软不燥。”

《文房宝录》说：“养笔以硫磺酒舒其毫。”

《考槃余事》说：“若有油腻，以皂洗之。”

《考槃余事》又说：“东坡以黄连汤，调轻粉蘸笔头候干收之，则不燥。”

《考槃余事》又说：“山谷以川椒、黄檗煎汤磨松烟，染笔藏之，尤佳。”

近时极通行樟脑冰以防各项虫蛀，藏笔的抽头以及笔盒等处，亦可略放一些，以防蛀蚀，殊便。尚用冰片，尤佳。

新笔笔头均有胶水胶固。同时，将笔头浸以温水，使胶溶解，然后使用，才不损坏毫锋。用后，必须在笔洗中洗清墨汁，然后可以收藏。因墨汁中胶性殊重，用后，不加洗涤，一待干燥，墨汁胶固笔头，下次用时，舒感不便。而且，每使笔毫发脆，笔的毫锋毫身容易受损，非惜笔护笔的方法。

《考槃余事》中说：“凡妙笔书后，即入笔洗中涤去滞墨，则毫坚不脱，可耐久用。”

笔的宝贵部分，就是笔头。倘笔头一坏，笔管等虽雕金镂玉，十分名贵，也没有用处。故保护笔，第一就是保护笔头。笔套就是保护笔头外来损伤最简便的设备。故凡笔制成以后，除大斗笔外，均配有笔套，以便携带与存藏。

(明) 玳瑁管紫毫笔

管长18.9厘米 直径1.4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湘妃竹、水竹，不论竹心粗细，中心总是空的。为保护笔头起见，笔管的管顶、笔套的套底，均须镶上厚竹做成的圆顶圆底，将竹管的管孔盖住，使灰尘等不能飞入，小虫不能爬入做窠，并蛀蚀笔头等等，这也是保护毛笔需要注意的一点。

水笔的笔套，须贮藏一些水分，以养毫锋，故需铜制的笔套，才合条件。因竹制的笔套，一藏水分，容易发生霉烂及漏水等流弊。

(清) 乌木管彩漆云蝠纹紫毫笔

通长26.5厘米 直径1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绘画所用的毛笔，不论大小，笔头总以全开为多。用后，须将笔头洗清，并须将笔毫松散，易于干燥，故原配的笔套往往因笔头松散的缘故，不合应用。书家所用的笔，除羊毫小楷、长锋羊毫，常开半头应用以外，其余也与画家相同。故书画家的笔，必须有笔筒、笔挂等设备，以挂插应用后的各种毛笔。

笔筒，在过去当然认为文房用具之一种。它的材料及雕制，往往极为华贵精巧。式样亦变化不一。有用金、玉、水晶、宝石等雕制的，以表示它的华美及阶级身份;在应用方面而说，实以竹木所制为最适合，陶瓷所制的，已觉次一等了。

屠隆《文房器具笺》里说：“笔筒，湘竹为之，以紫檀、乌木棱口镶坐为雅，余不入品。”

竹木的笔筒，置办较为容易。应用亦极方便，普通识字人家，无不置备。笔筒的形式，以圆形为正常，故名曰筒。六角形，四方形，两圆合并或连环形，亦常见，总不如正圆形的大方。最简单而不费钱的笔筒，可用锯锯稍大的孟东竹一节，用水磨光底口，即可应用。倘能雕刻一些书画在四周，尤为雅观。

笔筒的应用，对于无套的书画笔，可笔头仰天插着。它的缺点是，在笔头中未干的水分向下，汇集到笔根部分，使笔根容易霉烂，笔头笔毛容易脱落。又笔头仰插，风吹尘染，容易损坏，也须注意。故书画家所有全开毛笔，不如用笔挂挂起较为妥善。

笔挂的应用，是将全开的毛笔，用后洗清，笔头向下，直垂挂于笔挂之上，使笔头的水分渐渐汇集笔尖，自然干燥，以保护笔头、笔锋的安全。这种笔挂，可叫普通木工制造，绝无困难，并且价不亦贵。不过挂笔挂的毛笔，须在管顶上做一个骨角制成的管顶盖，并须在管顶盖的中心，穿制丝绳，成一丝绳钮，才能悬挂。管顶盖的丝绳，最好用粗蚕丝线，能用粗麻线尤佳。用人造丝线，质脆易断，装修不易。

以上所讲的管顶盖及丝绳的装置，现时各大笔庄所出售的较上等毛笔，均有此装置，只需有笔挂的设备就无问题了。如无笔挂设备，可买些小洋钉，在板壁上排列钉着，将笔用后洗清直挂在小洋钉上亦可。这种最简单的挂笔方法，尤通用于旅行做客之间。

毛笔的笔管、笔头均是圆形，将笔横放桌上，往往易于滚动。书画家作书画时，中间常要停笔休息。书画家所用的笔，每多全开，沁水以后，往往笔头比笔管粗，故停笔休息时，必将所用之笔放在笔格上搁着，才稳定而不随便滚动。否则一滚动，笔头上的墨色颜色，常常渍染满桌，污及纸绢，至为不妥。

(六朝) 铜双螭笔架

高4.9厘米 宽1.9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笔格，又称笔架。古时与笔筒、笔洗等，同为文房器具之一。它的材料及雕制而说，有用金、玉、古铜、水晶、象牙、花乳石、红木、沉香以及竹木老根等制成的，有雕斫卧仙、狮虎、蛟、螭、山龙等形象极为精美的。《文房器具笺》中说笔格：

玉笔格：有山形者，有卧仙者。有旧玉子母猫，长六七寸，白玉作母，横卧为坐，身负六子，起伏有格。有纯黄、纯黑者，有黑白杂者，有黄黑为玳瑁者，因玉玷污，取为形体，扳附眠抱，诸态绝佳，真奇物也。

铜者：有金双螭挽格，精甚。有古十二峰头为格者，有单螭起伏为格者。

窑器：有哥窑三山、五山者，制古色润。有白定卧花娃，莹白精巧。

木者：老树根，蟠曲万伏，长止五六七寸，宛若行龙，麟角爪牙悉备，摩弄如玉，诚天生笔格。有棋楠沉涑，不俟人力者，尤为难得。

石者：有峰峦起伏者，有蟠曲如龙者，以不假斧凿为妙。

《文房器具笺》中所说的种种笔格，全是文人在闲情逸致中的玩物，在实际效用中，实不必如此珍贵考究。笔格在形体上以灵巧古雅为宜，在质地上以较重为宜，故红木、紫檀、瓷、铜等均合雕刻。近时有用琉璃制笔格，亦可。

笔帘，以极细的竹丝，制成帘状。阔约一尺余，长约两尺余。两边缀以细布或丝绸，阔约一寸半，可以插放笔管。帘的内面中心，亦缀布一条，阔约一寸，可以插拦笔管。也有内面不缀布条的简易式样。笔帘的用处，是在旅行匆忙中，用笔洗清后，急急包卷湿笔时所用，携带亦极方便。为旅行匆忙中保护笔的良好器具。

笔袋，也是旅行作客时，用它保护笔的一种器具，古代极为通用。全用绸缎制成，并绣有各式花样图案等等，以为装饰。内可藏笔二支不等，然仅能藏有笔套的毛笔，不能藏新旧无笔套的毛笔，是其缺点。

(清) 金星玻璃笔床

长14.7厘米 宽5.8厘米 高2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笔床的制度很古。《东宫旧事》说：

太子初拜，给漆石砚一枚，添笔四枝，铜博山笔床一副。

笔床的形式究竟如何呢?

可以《文房器具笺》中所记的一段话作为参考：

笔床之制，行式甚少。有古鎏金者，长六七寸，高十二分，阔二寸余，如一架然，上可卧笔四矣，以此为式。用紫檀、乌木，亦佳。

据上所记，笔床是文房中平时放笔的用具，它的意义，与人的卧床相似，是为笔的休息之用。推想它的形状，略似一长方小卧床，两头稍高似床架，上有凹缺，搁笔其上，笔头露出床架外。实为一特殊形式的笔格。其说：“如一架然”，定系稍高而有四脚，也与人的卧床相仿佛。不过这种护笔工具不如笔筒放笔多而占地少，故早已不行通了。

笔屏，用长方玉板及大理石等，装置于屏风之上，为插笔用的。见《文房器具笺》。近亦无人通用，从略。

(清) 嵌螺钿笔盒

长24.6厘米 宽7.4厘米 高5.9厘米

安徽省博物馆藏

笔盒，为近时所通行的保藏笔的器具。各大城市笔庄所销售较名贵的毛笔，即装置有笔盒，以为保护。它的形状，是长方形的盒子，上有盖，盖面用玻璃制成，可不用打开盒盖，很清楚地看见盒内所置藏的毛笔。普通用厚纸制成，盒外四周用花锦装饰，盒内用绫缎等衬垫，颇为精美。较考究的用红木等制成，尤为古雅永久。无论旅行携带及家藏均极为方便。笔盒藏内，既不受灰尘的侵袭，又便于安放樟脑、冰片等，以防虫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