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无锡,一直都存在诗情画意的想象,历史名城,江南水乡,苏轼笔下“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的圣地,还是“梅园”、“三国城”、“水浒城”的所在地,虽没有去过,但脑海中的无锡,宛如一位风姿绰约的古典美人,静静地伫立在太湖之滨。然而,没有想到,这些日子,无锡竟然以一起惨烈的意外事故,狼狈地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秋意初临的黄昏,和往常一样,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收拾好疲惫的心情,兴冲冲地奔赴在回家的路上,和往常一样,家家户户的餐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也正在耐心等待主人的归来。可是,就在这四处弥漫温馨气氛的时刻,一座突然塌下来的大桥,阻断了一些人回家的路,毫无征兆的意外,让他们生命的脚步戛然而止。
1辆车上2人死亡,1辆车上1人死亡,除此之外,事故还造成2人受伤。显然,这样的意外是惨烈的。在我看来,所谓的惨烈,原本就不应以死伤人数的多少来定义,有限的死伤,在泱泱大地上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对于死伤者的家庭来说,却意味着头顶上的一片天坍塌了,意味着生活中希望的光芒瞬间熄灭,一家人从此陷入漫长的黑夜。被压的黄色小车里,死去的两人系一对母女,母亲是幼儿园老师,孩子才不过几岁。被压的白色小车里,死去的是一名中年男子,是一名正在上初中的女孩的单亲父亲。但是,他们又何止是这些身份,他们是妻子、女儿、儿子,是兄弟、姐妹、叔伯、阿姨……如法国作家龚古尔所言:死亡对某些人来说,不止是死亡,而且是所有身份的结束。突然想起《朗读者》中袁泉的一句话:你在大街上随便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是别人做梦都想梦见的人。是的,你可以想象得到,一个人的死亡,将会碾碎多少人的梦,而随之而生的悲伤与思念,又将因这个永不复原的碎梦,残忍地啃噬多少人的余生。如果,再将时间回溯几天, 10月1日,烟台马家沟景区,一氢气球绳子断裂飞向空中。气球上升时发生破裂,氢气球上的一对母子从空中坠到地面后死亡;9月28日,江苏宜兴,一辆在高速上行驶的大客车,冲破道路中央隔离带驶入对向车道,与一辆半挂货车相撞,造成大客车及货车上36人死亡、36人受伤。经初步勘察,事故系大客车左前轮爆胎所致。短短十几天,四十多条活生生的人命,顷刻间化作飘荡在异乡的亡魂,从此,再也回不了家。微信里被一篇叫做《出门之前,请抱抱我》的文章刷了屏,煽情的标题和内容无非是提醒人们好好地爱自己身边的人,因为“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先行到来”。爱与珍惜,从来都是非常正确而又高尚的主题,但语重心长的强调,其潜台词无非是每个人都有遇见意外的机会。除去夺去生命的天灾和疾病,这些带着宿命般意外不可抗拒,我们要出门,要乘车,要踏上未卜的路途,要穿过必经的桥底,要认识和接近许多陌生的人,那么,我们是不是也要心甘情愿地去承认并接受遭遇意外的必然?如果是,那么出门前的这一个拥抱,只会被赋予更多悲壮的味道,除此以外,意义寥寥。
上小学三年级时,目睹过一个车祸现场,至今记忆犹新。那年隆冬,一辆满载送亲者的大货车,在吃完喜酒返回的途中,从一个山坡翻滚到距路面十几米的农田,现场惨不忍睹。四具满身污泥的尸体从车身下被挖了出来,整齐摆放在田里,十几个同样沾满一身污泥的伤者被安放在稻草上,或躺着,或坐着,有的一脸惊恐与木然,有的在痛苦地呻吟。死伤者的亲人放声大哭,有的甚至在稻田的泥里绝望地打滚。哭声、呻吟声、呼喊声混杂在一起,在寒冷而荒凉的旷野,久久回荡。而我挤在山坡上看热闹的人群中,吓得浑身瑟瑟发抖。那是迄今为止,我记忆中最冷的一个冬天。我还记得的是,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在议论,开车的司机喝醉了酒。语气轻描淡写,远不及人群中的声声叹息来得真切,我能感受到的是对这些死伤者的可怜,却全然感受不到对醉酒驾驶的司机的愤怒与痛恨。现在想来,那时的人们,潜意识里仿佛就认定死伤者遭受车祸的宿命,而对惨剧发生的根源并没有过多在意。在这样的背景下,再多冤魂溺亡在酒精中,也不足为奇。所幸的是,如今,握方向盘的手终于有了勇气和意识,去挡住伸过来的酒杯,看似小小的举动,却蕴含着抽离突然降临在他人生命中意外死伤的力量。如果大桥的建造者将桥造得更牢固一点,如果大桥的守护者眼睛再擦亮一点执法再严格一点,如果超载的大货车放弃上桥宁愿多绕一段路,那么高架桥下,何来冤魂?如果客车司机出发之前,将涉及行车安全的物件多检查一遍,那么,路的那一头,三十几个家庭又怎会等不到期盼中的拥抱?如果,放飞热气球的人对维系生命的绳索多一点慎重,反复测试它牵引的力度,那一对母子又怎么会飞上高空,在绝望中等待死神的降临……可惜,没有如果可以改写昨天已成事实的意外。
记得一个哲学家说过:最好的一生,莫过于,一切顺其自然,而非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