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评诗论】重庆万州∣王贞虎:李白和杜甫:一个享受诗,一个为诗奉献

鲁西诗人,以诗歌慰藉心灵

李白和杜甫:一个享受诗,一个为诗奉献

王贞虎

杜甫比李白小十一岁,他是公元七一二年出生,七七○年去世。虽然只有十一岁的差距,但放进唐朝历史中来理解,却可以看出极大的差异。关键就在公元七五五年爆发的“安史之乱”。那年对王维、李白来说,都已经过了创作的高峰期,虽然他们的生活必然在大时代中动荡,却对他们的诗风与诗作没有那么大的影响。

乱后六年,王维去世;再一年,李白也辞世了。他们都没有看到乱平之日,没有体会到被这场战乱彻底改变后的那个社会。杜甫不只晚生、晚死,而且在诗的创作上他又晚熟,因而战乱直接冲击了他的创作,逼着他重新思考如何写诗,如何以诗的形式反映这前所未见、甚至完全不在原本想象范围内的剧变。

在唐代社会中,李白是一个从边陲蹦出来的野人,没有什么来历,同时也就没有什么包袱,因此他才会如此投入于求道求仙。杜甫不一样,他有着明确的世族背景,祖父是杜审言,家世可以上溯到魏晋时的经史大家、注《左传》的杜预。杜甫曾自嘲是“腐儒”,那是过气了、没落了的襄阳杜家余绪。

家世加上经历,使得杜甫写出了和李白很不一样的诗,或者该说,使得杜甫无法写像李白那样的诗。杜甫很佩服李白,态度上近乎崇拜,曾写过十几首和李白有关的诗。相对地,李白作品中和杜甫有关的就少得多了。最有名的一首是《戏赠杜甫》,里面有两句:“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说你老是那么瘦,就因为写诗写得太辛苦了啊!

话中对比,李白自己恣意纵横,杯酒千句,爱怎么写就怎么写,连诗律规范都不信、不守了,杜甫却是为了诗吃不下饭,认真思索、左右推敲。一个享受诗,一个为诗奉献。虽然杜甫恨不得自己也能像李白一样,但性情、风格就是不同,也因此在他手中得以开创出唐诗的另一座绝顶高峰。

“太瘦生”的杜甫活得很辛苦,他自言“少小多病,贫穷好学”(《进封西岳赋表》)。稍长后去长安,考试没有考取,转而到山东、山西、河南一带游历,在这段时间遇见了李白、高适。

在这些当代大诗人面前,他深觉自己缺乏写诗的天分,没办法将诗写好。李白是大才,高适也是带有传奇性的创作者,他很晚才开始用心写诗,但一写就写出了一连串人人传颂的作品,可见他也有很高的天分,不是靠琢磨苦练来写诗的。

李白、高适写诗的风格是天成的,是学不来的。可怜的杜甫在他们的阴影下,既无功名,也得不到诗名,一度到了东边,混迹齐赵之间。

三十四、五岁时又回到长安,客居长安十年后,“安史之乱”爆发了。在战乱中他的小儿子活活饿死,给他留下了照顾不了家庭、愧疚又悔恨的深深创伤。

世家的背景使得他无法像李白那样不在乎、不重视家庭,让儿子饿死对他是极大的耻辱。大部分的人在这种状况下就无法写诗了吧,但杜甫反而在诗中找到了能够纾解悲哀痛苦的慰藉,因而他就将这些诗中原本没有的内容,将前人不觉得可以入诗的内容,都写进了诗里。

能有这样的突破,也是因为年轻时杜甫已经将诗的体例规范所需要的技术都反覆练习、培养好了,即便是最痛苦、最荒芜、最激动、最深刻感慨的场景都难不倒他。于是原本短小拘束的诗,在杜甫手中竟能够写战乱、写社会、发牢骚、发议论。象是他的《羌村三首‧其一》:

峥嵘赤云西,日脚下平地。

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

妻孥怪我在,惊定还拭泪。

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

邻人满墙头,感叹亦歔欷。

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

前面先讲自然,西边峥嵘山景的上方有红色的云,那是日落黄昏时。这里故意用最平俗的语言形容“日脚下平地”。

很平常的一个黄昏,一扇平常的柴门前,鸟雀叫了起来,因为有人来了。来的是谁呢?是远从千里之外回来的我。

这是件多么不寻常的事!妻儿看到我的第一个反应,甚至不是高兴,而是“怪”,吓了一跳!

分别太久了,以至于根本不觉得这个人还活着,不相信还有可能再见面。“惊”魂甫定后,终于相信这是事实,才又感动、又庆幸、又想念地流下泪来。

从这样的亲身经历,体悟了这是什么样的时代!飘荡无家,死在外面成了常态,能够活着回到家里,反而是偶然难得的。

的确难得,不只妻儿没有预期,邻居也都当成了奇观,忍不住好奇来看,在墙外站满了。

到了夜里,点起蜡烛来,在烛光摇曳掩映下,原本确认的事实似乎又没那么牢靠了,和妻子两个人相对,恍惚觉得这是在梦中吧!

作 者 简 

王贞虎,笔名“渝文”,重庆万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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