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做“直播”引发150万人“围观”,真莫言热衷讨论“假莫言”
刷各种礼物的弹幕一度将直播屏幕占满,开播不久点赞数就突破了10万大关,据出版方人民文学出版社会后提供数据,这次新书的直播发布会,“围观”人数约有150万,微博总阅读量1.7亿!
多么令人惊叹的数据,可屏幕里那位笑容可掬的“知心爷爷”莫言本人却对“流量”本身毫无感知,还笑称自己流量很小。
评论区里经常会跳出“可爱”的字眼,如果不说,很难有人会把这位爷爷跟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联系到一起。
莫言
就是这位金句频出的莫言,还带来了另一位朋友“假莫言”。
01 真莫言写“假莫言”
距离获诺贝尔文学奖已过去8年,距离出版上一部小说已过去10年,这段时间里,莫言一直潜心创作,如果要问这本《晚熟的人》写了多长时间,真的没法界定。
莫言说:“这部书应该比30年还要漫长”,因为书里很多人物形象都有他小学同学的影子。
“这一下子回到差不多60年前。半个多世纪以前的故事一直延续到现在。这小说里的人物跟我一样,随着社会的发展,慢慢地变化、在成长、在晚熟。”
《晚熟的人》整部小说其实是由12个独立的故事组成,作者就像一个说书人,用线把这些故事严丝合缝地组合在一起。
故事发生的时代,就是我们共同所处的二十一世纪,地点就在莫言的老家高密东北乡。
莫言讲故事向来爱用第一人称“我”,在这本书中也同样延续了这一习惯。
与以往不太一样的是,莫言这次不是简单的站在自己的视角去描写眼中看到的一切,而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真正把自己写进了故事里,为读者展现了一幅获得诺奖之后的风俗画。
小说里的这位“莫言”,获奖后回到高密东北乡,发现家乡一夜之间成了旅游胜地,《红高粱》影视城拔地而起,山寨版“土匪窝”和“县衙门”突然涌现。
“还有我家那五间摇摇欲倒的破房子,竟然也堂而皇之地挂上了牌子,成了景点。每天都有人来参观,来自天南地北的游客,甚至还有不远万里前来的外国人。”
电影《红高粱》截图
读者通过他所描写的人和事,能感觉到这些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作者经过一些夸张的处理,让读者游走于现实与虚构的边缘,多了许多阅读的快感。
对于真假莫言的设计,莫言解释说:
“小说中的莫言,实际上是我的分身,就像孙猴子拔下的一根毫毛。他执行着我的指令,但他并不能自己做出什么决定,我在观察着、记录着这个莫言与人物交往的过程。”
“假莫言”这一角色的设定,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让读者觉得故事中的人物不是那些虚构出来的英雄、土匪,而是就在我们身边可以遇到的生活气息十足的人。
比如《斗士》一篇中写到了一个叫“武功”的人物,看他的名字就自然联想到文章的主题,武功是什么样的人呢?
文中描述他是“似乎他是一个笑到最后的胜利者,一个睚眦必报的凶残的弱者”,还专门描写他打架的场景,毫无来由伸手就打,但还打输了,十分生活化。
“我第一次看武功跟人打架,是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那时我八岁,武功——按照父亲的算法,应该是十九岁。那时候冬天很冷,夏天很热。那时候夏天的中午,村子里的男人,不论老少,都泡到河里。河里的水也是热的。只有河边的几株大柳树下的水是凉的。大家都挤在这一片凉水里。突然,武功跳了起来,破口大骂那个外号黄耗子的小个青年。然后那个黄耗子就冲上去打他。武功个子高,黄耗子个子矮,在水里打,两个人不分胜负。黄耗子跳上岸,武功也跳上岸。两个人就在岸上打。都光着屁股。他们的身体都发育了,看上去很丑陋。在岸上,黄耗子明显占了上风。他将武功打翻在地,然后,将一泡焦黄的尿撒在他的身上。我记得武功从高高的河堤上猛地跳到了河里,砸起了一片浪花。好久,他从水里露出头,骂道:黄耗子,这辈子我跟你没完!”
生动活泼的语言,真实可见的场景,让我们仿佛身在其中跟作者一起看着这一切,也同时感受着作者的幽默。
02 “晚熟”的精神
在我们现实生活中,晚熟似乎是一种贬义词,说一个人经历了社会的种种,还依然那么单纯。某种程度上,可以约等于“傻”。
但实际上,在喧嚣浮躁的环境中,能够做到踏实不急于求成的确不易,如今聪明人很多,靠谱的人却很少。
莫言在小说中着力描写这种所谓“晚熟”的人,从一个辩证的角度来看待周围的人和事。
毕飞宇
著名作家毕飞宇曾这样描述阅读莫言作品的感受:
“ 莫言有两颗心脏,四个胃,八个肾——这当然是胡说。可是,他的作品时常给我这样的错觉:他有庞大的'消化系统’来包蕴最广袤的中国。看莫言的文字,我不停地吃东西。”
之所以会有这么夸张的形容,就是莫言视角的独特性。
对于“晚熟”,莫言解释说,“晚熟”是故乡的朋友们挂在嘴边的一句戏谑之词,这里大概有两层意思:一是有的人心智开启较晚,或是没有表现才能的机会,而一旦机会来临,他的智力突然大增,才能也显示出来,这就是所谓的大器晚成。
另一种是因为各种原因,有的人在前半生隐藏锋芒,借以保护自己,而到了后半生大放异彩,令人刮目相看。
小说中的人物,应该属于第二类。
“晚熟”也是一个很丰富的概念,从文学艺术的角度来讲,一个作家或艺术家过早成熟了、定型了、不变化了,他的创作之路可能也就走到了终点。
我们都希望自己的作品不断变化,希望不断超越自己,希望自己能够晚熟,使艺术生命和创造力可以保持更长久一些。
这样理解,“晚熟”其实是褒义词,代表了求新求变的精神。
对于莫言而言,虽然获诺奖后的首部新书是一部中短篇小说集,但他自己仍有一个长篇梦想,但要超越自己并不容易。
只能扎实积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积累知识,丰富阅历,再次灵光闪现,厚积薄发。
评论家李敬泽说,“'晚熟’里面有智慧,同时也代表着老同志不屈不挠的、挣扎的精神。这种精神就体现在:明明是前浪在沙滩上,打个滚站起来又变成后浪。这就是晚熟的精神。”
李敬泽
03 好的作品,核心都在关注“人”
文学即人学,创作出打动人心的伟大作品的作家,其作品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关注人的生存状态。
有人就会有故事,作家这个职业似乎就与故事有着不解的缘分,莫言也是如此。
什么样的人能成为少年时代的莫言的偶像?答案是讲故事的人。
据莫言回忆,小时候在乡村的广场上和集市上,甚至在生产队喂牛、喂马的饲养棚里,都可以听到说书人给大家讲述古今中外的故事。
那个时候,莫言既是一个故事的聆听者,也是一个故事的传播者。
每次听了新奇的故事,他都会忍不住想将那些精彩的片段重述给大家,有时候记不全了,他就开始编造,按照自己的想象来衔接记忆残片。
莫言的文学梦,就是从给母亲讲故事开始的。
当讲故事真正成为了自己的职业,通过故事来表达对人生对生命的种种看法,要歌颂真善美,鞭挞假恶丑。在莫言看来,讲故事是一件严肃的事情。
故事的最大好处就是有宽厚的想象空间,最好的故事就是让读者从中看到他自己。
莫言曾说:
“ 一个有良心有抱负的作家,应该站在人类的立场上进行他的写作,应该为人类的前途焦虑或担忧,他苦苦思索的应该是人类的命运,他应该把自己的创作提升到哲学的高度,只有这样的写作才有价值。”
所以,读他的作品,就会发现他有一种把别人的生活拿过来变成自己生活的能力,对笔下的人物都非常熟悉,就像在写自己一样。
从1981年莫言发表第一篇《春夜雨霏霏》以来,他就一次次开拓中国农村社会叙事的广度和深度,从早期的《红高粱》到《生死疲劳》和《蛙》,我们不禁感叹,“一张邮票大小”的高密东北乡究竟蕴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恢弘故事,在那里,我们所熟知的人物又是多少国人的缩影。
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新事物、新观念层出不穷,在洪流的裹挟中,人往往会迷失方向,即使是作家,也会有同样的困惑。
如何在快餐时代仍能深入体察人性,从而创作出伟大的作品,莫言也给出了自己的衡量:
“ 伟大的作品必须深刻地揭示了人类共同的优点和弱点,深刻地展示了人类的优点所创造的辉煌和人类的弱点所导致的悲剧,深刻展示人类灵魂的复杂性和善恶美丑之间的朦胧地带,并在这朦胧地带投射进一线光明。”
把好人当坏人来写,把坏人当好人来写,把自己当罪人来写,也许这就是他的艺术辩证法。
2014年莫言去台湾的时候,星云法师曾送给他四个字叫“莫言说尽”。
也许获奖的作品只能代表一时的成功,并不意味着说尽了一切,可以停滞不前。
时代在变,人也在变,如何继续书写不同时代背景下人的变化就成了作家们必须思考的话题。
当我们谈论未来的意义、历史的意义,最后都要汇聚到当下“人”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