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里,无关风月,不过是属于此时的人间真实。

刚拥有相机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从身边的花草和日常开始记录。枝头新绽的嫩芽和花瓣,桌上的一杯白水,阳光照拂下的万物,都会成为我们的对象。

在拍摄一段日子之后,人文纪实往往会成为我们练习构图的一个途径。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周末的安排都是和朋友在福州的大街深巷里走拍。对居民家门口的一株花感兴趣,追逐一只猫,融入朋友的笑颜,不论晴雨,无有早晚,看见发生,都是良辰美景。

通常,我们带着相机在大街上扫荡拍摄,我们都把这个行为称之为“扫街”。我们当时致以崇高敬意的理想标杆,是20世纪最伟大的战地摄影师罗伯特·卡帕说的一句话:如果你拍得不够好,是因为你离得不够近。再近一点,再近一点,用超广角带来视觉震撼,冲出我们人眼认知的物质形态范畴,科技带来成相的“扭曲感”,成为我对于一张好照片的定义之一。

从平平无奇的日常视角出发,我通过科技手段,看到了不同寻常的画面,其冲击力自然是在初学阶段,能够给到不少旗帜鲜明的快感。不仅如此,要站得再高一点,那就去爬楼,俯瞰这座城市与众不同的一面;要蹲得再低一点,仰望万物都庞然的震撼。

那段日子,我的体力惊人,能够单肩背着三四斤重的全画幅单反相机每天通勤。除了午间休息的时候拍练,上下班的时候,总是要走一段路的,那段路便成了我观察人间的方式。很普通的街景,对于正在成长和累积的爱好者来说,都是新鲜事。

当我再回看那些定格瞬间时,我总会想起那一夜的心情。我总是强调照片的魔力之一,便是通过影像的完整回味。日子是不会停下步伐的,而我们的人生当中,也并不需要总是回望来时的路。不过这些心情,这些电影,却都是在过往中衍生,仿佛循环,让我止不住会想要从中觅得一点和世界的链接。

扫街的过程,和近些年风靡的VLOG倒有些异曲同工,扫街得到静态呈现,VLOG是给到了一种更具象的时间流淌观感。不过我还是热爱照片,热爱这决定性瞬间。当我们只是看着一张照片,它之前之后的分秒,会成为一个谜题,或者说带给观众更多充满自我的解读。在解读的过程中,七彩斑斓,丰富多元,没有绝对的定义,也可能是一条崭新的线索。

当然,扫街是生活给画布上色,我们更多是不同视角的记录,但创作则会带给我们更多与众不同的满足感。把自己内心对于世界的勾绘都融染于眼前,不可控的光线变成了手中遥控器的听话孩子,从跟随的侍从,向着操盘手转变。立场带着思路和眼光,驶向了不同的海洋。

当我进入了静物摄影的方式后,我对于影像的刻画,有一种近乎苛刻的追逐——极力避免畸变,极力。我需求的画面是完美的水平线,是方方正正的日常形态,是向远向上延伸,也会感到舒适的一种态度。于是,我需要站得远一点,才能获取我对生活平面的语言。

进入了创作的领域后,我便很少会专程抽出时间再对扫街进行独立的探究。我再也不具备更适合扫街的镜头,从工作需求到日常琐碎,我全是一枚百微在手。我看过的山川湖海,我吃过的人间珍餐,我听过的松风抚过的雨露爱过的男女,都会碾在这支镜头中。我的照片中,没有夸张的畸变带来的震撼视觉,也没有横竖跨度极广的万象包罗——充满了更多平静的细节——我溺爱这样的细节。

皮肤肌理,人间角落,熹微光影,稀松平常。如同一张餐桌,它们很难是那道硬菜,但它们才可能拥有最为广泛的受众。我在看《孤独的美食家》时,五郎最爱的,怕不是那碗平平无奇白米饭呢,普通又不可少。

前几日,我去艺圃的路上,穿梭在姑苏老旧的巷弄里,上了年纪的人们坐在门口晒太阳,春天里让人心情迅速变好的植物们都勃勃生机,繁复的电线杆子中会横生出百姓晾晒衣物的古老生活方式,一砖一瓦,都平淡如水,日复一日,缓缓呼吸。

我拿着百微一边走一边回味曾经扫街的心境,这么旷远,快要十年了。已经不是少女的模样,也没有了那份对于全世界都充满好奇的纯粹,但是一种对话。之中,有重新拾起对于扫街时构图的标准,也有杂糅了对于这个课题更多的思索。

以前我总是看不懂特别意识形态类型的扫街作品,直到鱼子师父和我说,这组照片看起来,就仿佛是一首诗。此时,我恍然,我们不必解释一首诗。那么这首诗,可以是自我建设的楼宇,也可以是雅俗共赏的台面娇花。读懂不重要,这件事里,无关风月,不过是属于此时的人间真实。

/太反馈本真的镜头,反而就很难有新的精彩,不过尘埃和云朵,共享一爿空气,怎样都行。

南山午梦

深夜日签

日本中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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