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芹菜的偏好

世间事,很难说出个因果。

听说我血压高,妹妹就会说,你得多吃芹菜。

我不知道是因为不吃芹菜血压高,还是因为高血压所以不喜欢吃芹菜。我一时也说不清。

我确实不喜欢吃芹菜,北方吃的芹菜叫西芹,粗粗的杆,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味,我不是很喜欢。

我们家乡吃的都是土芹菜,土芹菜有一股特别的香气,那个香气是我喜欢的,那是菜本身的香味,不像现在见到的西芹,好像是一种药的味道。

每年刚开春,家乡人从菜园一角的底下挖出前一年埋在土里的老芹菜梗,这就是芹菜的“种子”。刨出来后,一根根地散落在浅土层里,不久之后,老梗上便从土里冒出一根根的嫩芽,家乡人将嫩芽掐下来,一根根整齐地插到地垄里。

这些嫩芽在土里生根后,就开始从根部萌发,不久之后,一根嫩芽就变成一簇芹菜。村民拿着刀从根部将土上的隔断,回家后将叶子掐掉,就可以炒着芹菜梗吃了。

芹菜有点像韭菜,割了一茬又生一茬,不过,它跟韭菜不一样的是,韭菜好像是常年都有,可芹菜只有三茬,以后再长出来的就只能做种了。

芹菜比较有意思,老芹菜上面也结籽,可这个籽不是芹菜的种子。芹菜的种子是它的梗,等芹菜不能再吃的时候,就将其梗养老,然后拔出来,深埋进土里,等着来年春天,再从土里刨出来,让梗上发芽再生芹菜。

芹菜那时候是家乡春上天的主要菜品,连着要吃很长时间,芹菜丰收的年月,母亲会做咸芹菜,印象中,咸芹菜也要吃很长时间。咸芹菜给我留下的最深印象是,太咸了,好像芹菜跟盐组合,会加重咸味。

可母亲说,芹菜不咸,会有一种不好的味道。

第一次见到西芹是在初中的学校食堂里,食堂里只卖菜给老师,我有个同学,他爸爸是老师,因此,每天中午他爸爸给他也订一份菜。

有天中午,他好像略带炫耀地跟我们说,中午食堂里吃的是药芹,他还一个劲地跟我们解释,药芹是什么样的药味。

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

我第一次接触到芹菜并吃上芹菜,好像还是上大学以后的事,当时的南京人做面条一般都会放上西芹片,也许这是为了调味的。

西芹最多的吃法还是,西芹炖粉丝,食堂里一大锅粉丝里,点缀上一些西芹片,一毛钱一份。我们通常打到的都是粉丝,里面带着西芹的香气。我们爱吃这个,纯属粉丝便宜,买回粉丝后,找四川同学要一勺辣椒面和在粉丝里,然后将饭扣进粉丝里,一顿午餐或者晚餐,一毛钱就解决了。

到北京后,一直接触的就是西芹了。西芹也越来越难吃,看着铁青的杆,回家拿刀一切,里面是絮状空心的。即使不是空心的,芹菜杆子越来越粗,我甚至不知道这是在吃柴,还是在吃菜。以至于,我好多年都不买芹菜了。

北京也有一种水芹菜,其实,那更像是西芹菜的秧苗,跟南方的水芹菜几乎不是一个品种。

南方的水芹菜是土芹菜的变种,据说,农民为了让芹菜生长快且口感嫩,于是就将芹菜栽到水边的烂泥里。这个实验轻易地就成功了,水里的芹菜长得又快又好,关键是,一点不浪费资源,越是污水横流的地方,或者是臭烘烘的烂泥地里,水芹菜益发的娇嫩。

在北京的徽菜馆,见过这样的水芹菜,很快就爱上它了。回家的时候,点名要吃水芹菜。姐姐把我带到村里的水塘边,那一片青绿的水芹菜,长势非常诱人,我不敢走进前了,因为,我怕胃里会翻腾一阵。

姐姐不让我吃水芹菜,当然不仅是因为它的生长环境,更重要的是,水芹菜里藏着蚂蟥和虫卵,假如这些东西不经意之间吃到肚子里,那是非常恐怖的事。

即便如此,我还是喜欢家乡土芹菜的味道。

清明回家乡,土芹菜才几毛钱一斤,可惜,从土里割出来的芹菜很快就老了,非常难以储存和运输,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家乡的土芹菜始终被限定在那方土地上,以至于我跟人说家乡的土芹菜如何如何时,很多人都理解不了我的描述。

宛如当年,那个初中同学跟我说,西芹的味道是如何的别致。我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记得初中同学说这件事的场景,因为,在我的心里,我一直不以为然,我还是对土芹菜有种特别的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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