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尹的本味

我一直对药学没兴趣，一是因为现在药材都是各类农药在温暖的大棚里喷出来的，喝汤药如同喝农药水一样，狗屁用都没有，没准还喝出别的毛病来；二是因为总觉得伤寒论传自伊尹的《汤液经法》，而伊尹老哥厨子出身，后来当了类似于宰相的官职，治理天下，据说其名言是治国如烹饪，调平即可，这类话总让我想起我朝第一代宰相，被主席称为“八级泥瓦匠”的糊弄调和大师，给我一种伊尹也是个奸猾的不倒翁的印象。

直到今天早上，我锻炼前读《吕氏春秋》，方才知道自己错了，所谓无知者无畏。伊尹，真正的大师，不可因其后世传人的愚蠢而以为祖师爷也是个庸才。

吕氏春秋览部，本味篇，背景是伊尹在回答主子的提问，他在谈烹饪的事，原文摘录如下：

凡 味 之 本 ， 水 最 為 始 。 五 味 三 材 ， 九 沸 九 變 ， 火 為 之 紀 。 時 疾 時 徐 ， 滅 腥 去 臊 除 羶 ， 必 以 其 勝 ， 無 失 其 理 。 調和 之 事 ， 必 以 甘 酸 苦 辛 鹹 ， 先 後 多 少 ， 其 齊 甚 微 ， 皆 有 自 起 。 鼎 中 之變 ， 精 妙 微 纖 ， 口 弗 能 言 ， 志 不 能 喻 。 若 射 御 之 微 ， 陰 陽 之 化 ， 四 時之 數 。

上面这段话，是在说烹饪技术，原文中后面接着论述了食材。我不禁恍然，伊尹大师一席话，说明了烹饪技术的微妙，同时，也讲明了汤药的根本，那就是除了药材好，煎药的技术也非常重要。煎药不是把药材倒进去，武火烧开，文火慢炖就行了。煎药的微妙，竟然像射箭一样，射箭是什么，稍微一个小失误，立刻就射不中靶子，全盘皆输，原来，煎药技术不好，再好的药材也是白搭。

伊尹的论述非常精彩，首先水是本，先要考虑水的味道。现在很多人喝不出水的不同味道。我能喝出来。因为我不喝茶不喝酒不吃辣不抽烟，所以味觉尚且基本正常，我喝不同牌子的矿泉水，能觉出非常不一样。喝下去之后对我的身体的影响也特别不一样。最起码，哪个是真的矿泉水，哪个是撒谎用自来水加工的，我能喝出来。天然矿泉水和身体结合的特别好，喝下去浑身舒服，即使坐在写字楼里，一杯下去，很长时间不会渴。自来水加工的水喝了就是穿肠过，根本不解渴，身体也不吸收，喝下去觉得是异物。至于烧开的水，即使是真正的矿泉水烧开，也有一股乌吞吞的感觉，好像被搀了什么灰色的杂质似的。有些标明水源地是南方的水，我喝着有股酸味。

言归正传，伊尹说，水的味道是首先要考虑的，水的味道会和食材药材的味道结合。

然后，是水火的配合。用火技术的微妙，我在内丹书里经常看到，所谓圣人传药不传火。说白了，就是告诉你药材用什么，不告诉你火候。操，现在才明白，原来不单内丹功法这样，他妈的外药也是这个传承规律。用什么药材，在伤寒论、辅行诀里写的明明白白，但是怎么煎药，火候是什么，没人告诉你。不会火候，你丫学了半天也是白学，汤药熬出来就是一个半成品，甚至可能就是错的，是废水，污水。

伊尹大师讲了，五味三材，九沸九变，火为之纪。三材是什么，我不知道。难道是上中下？本草里面有所谓上中下三品。但是伊尹说的明白，火是味道变化和材料品质的关键，而且火可以产生九沸九变。通过调整火，可以制造九种不同的沸腾，九种变化。这真让我开眼，看到这段话时，我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伊尹大师接着说，火的时疾时徐，可以去掉食材的各种不需要的味道。引申一下，说明药材也是杂味的，有的味道不需要，要用火候的变化去掉，留下需要的味道。伊尹的话里的意思，好像火候可以对应味道？某种火候能够胜过某种味道？

伊尹接着说味道的组合，各种食材多少，下锅的先后，不说了。现在药房煎药，根本不管先后，一下子全都扔进去。

最后，伊尹大师做了精彩的总结：烹饪技术的微妙，就像射箭一样，鼎中的变化，就像阴阳四季一样。这下开眼了，在一口锅里，可以演绎四季的变化！

从伊尹这句话引申一下，食材的先天，是在天地（乾坤）构造的四季里长大的，食材进入锅里烹饪，又进入了另外的一个四季，是水火（坎离）构造的四季。

这外药，和内丹的原理竟然如此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