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员该如何面对飞行中的惊吓因素？
由于现代客机可靠性非常高，飞行员对其有很强的依赖性，在面对出乎意料的紧急情况时会本能地产生惊吓反应。在川航3U8633航班备降事件中，刘传健机组遇到的风挡玻璃意外破裂脱落，就是我们所说的飞行中的惊吓因素。
面对突然的意外刺激，所有人都会产生惊吓反应，包括身体试图远离刺激，手臂和腿部肌肉收缩以及频繁眨眼，并伴有血压升高、呼吸加快等。人的生理本能开始作出求生的选择：要么战斗，要么逃跑。然而，飞行员尤其是机长肩负着确保旅客生命和财产安全的重任。他们要如何更好地面对飞行中的惊吓因素呢？
01
意外、惊吓
飞行中的惊吓事件是指飞行中意外、突发的剧烈事件，可能是飞机的异常姿态、系统警告、突发的巨大声响、突然的视觉刺激（如闪电）、鸟击、突然的颠簸等。遇到惊吓后，人们往往心跳加快，肾上腺素飙升，出汗增加，甚至会发出尖叫声。当察觉到严重威胁时，人的惊吓就开始变成恐惧。面对惊吓事件，飞行员之间可能缺少沟通，驾驶舱角色分工混乱，工作负荷管理不善，从而威胁飞行安全。
惊吓反应是人对意外或严重事件的自主性身体保护。如果飞行员认为这种情况很严重或发现它会产生巨大威胁，他就会产生严重的应激反应。在这种情况下，飞行员的身体会出现诸如僵硬（过度）反应或否认（不能采取行动）反应，从而无法进行正确的处置，影响飞行安全。这种反应可能是暂时的，也可能持续较长时间。当然，持续时间越长，对飞行安全的负面影响就越大。
结合心理学相关理论，科学家研究发现，在发生惊吓事件后的30秒内，飞行员的决策等认知处理能力通常会受到影响。惊吓的恢复根据先前的经历、预期和个人的情绪状态，会有很大差异。尽管很少有关于飞行惊吓影响的数据，但可以想象，30秒对于处置像3U8633航班这样的极端事件是多么宝贵。
在发生惊吓反应时，飞行员试图快速执行某一动作，大脑会跳过评估环节寻找解决办法，但由于大脑资源不足，一时找不到解决方案，就会进入恶性循环，导致飞行员思维“卡住”，即头脑一片空白。在川航3U8633航班备降事件中，风挡玻璃脱落导致爆炸性座舱释压，副驾驶瞬间被强大的外泄气流带离座位，自动驾驶仪断开，飞机姿态瞬间急剧变化。刘传健机长事后回忆说，刚开始面对这样的困境，他的头脑也是一片空白，但他很快意识到，必须人工操纵飞机。在发现飞机可以操纵后，他才慢慢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02
韧性、复原力
虽然惊吓是本能的，但如何尽快从惊吓中恢复过来，非常考验飞行员的韧性或复原力。
人面对惊吓或者恐惧，生理本能带来的“战或逃”的应激反应对飞行安全都是不利的，所以还应有第三种反应类型，那就是平和或冷静。复原力的训练有助于培养飞行员平和的心态，增强前额叶的效能，并以另一种视角看待应激和压力。
因为未知，所以恐惧；因为了解，所以无畏。飞行员的训练和知识的获取是飞行员提高复原力的最好办法。如果飞行员面对意外或惊吓是有准备和心理预期的，有内在的积极的自我评估，对如何处理此类事件有足够的知识储备，那么他们就能很快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惊吓反应不一定导致认知能力下降。一个接受过严格训练的飞行员，因为惊吓反应可能暂时“卡住”，但在5秒~10秒内就能恢复正常。如果飞行员感知到没有生命危险，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应对，惊吓反应就会快速消失。
提高复原力就是要增加飞行员的心理弹性，培养飞行员沉着冷静的心态；要通过训练，减少飞行员面对惊吓的瞬间“石化”行为，避免过度反应或不恰当的犹豫。飞行员对可能发生的事件要有充分的心理预期并接受足够的训练，对不断变化的外部环境保持足够的感知，不断调整和反思自己的判断，避免固有偏见或过分依赖他人。
飞行员是勇敢者的职业，飞机驾驶舱里应该没有恐慌情绪。通过教育和培训，飞行员可识别惊吓和恐惧的威胁，并运用深呼吸、扫视技术、抚摸手臂等方法分散注意力，学会控制情绪，接受惊吓，避免恐慌。
面对惊吓，飞行员一开始可以不采取任何行动，或者只采取简单的行动。在大多数情况下，经典的“飞行、导航、通信”规则是一个很好的起点。飞行员要接受和承认威胁，并积极地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执行记忆程序或检查单、执行飞行标准程序、发挥驾驶舱所有资源的作用等做法能够分散注意力，使飞行员平静下来。同时，沟通是缓解压力的一种方式。飞行员可通过交流沟通，建立足够的缓冲区，主动分享信息，清楚地陈述计划和意图，并积极寻求反馈。
03
应对、训练
面对飞行中的惊吓事件，我们应该接受以下事实：飞行员首先是一个人，他们很难违背本能的生理反应；每一个人面对同一危险，反应是不一样的；我们可以通过严格和科学的训练，提高飞行员的复原力。
急性应激反应可能诱发飞行员“不作为”，但面对这些意外事件，先前的飞行经验对唤醒飞行员的认知具有调节作用。飞行员可以在类似模拟机的非危险训练环境中，通过重复训练来体验和感受这些“意外”事件。在评估相同或相似事件时，飞行员借助积极的经验库，更可能降低应激水平，提高处置能力。
加强有目的地设置的惊吓训练，让飞行员接触一些可能产生恐惧心理的情境，有利于提高其处置紧急情况的能力。在模拟机训练中让飞行员多接触不寻常、不可预测的情况，对飞行员克服恐慌情绪非常有好处。
在出现惊吓反应后，飞行员的短期记忆会受影响，但长期记忆不受影响。因此，飞行员在严格训练中养成的飞行安全操纵习惯，在关键时刻会起作用。刘传健机长也说，川航每年都有关于飞机爆炸性释压的模拟机训练，这样的训练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
在飞机右风挡玻璃第一次出现裂纹后，副驾驶立即在电子飞行手册上查找相关资料；左座机长刘传健立即用手进行触摸并判断为内侧出现裂纹，便第一时间申请下降高度、备降成都。在得到管制员指令后，机长立即执行下降程序。在下降过程中，副驾驶在查找相关程序时右风挡玻璃脱落，座舱爆炸性释压，机组开始恐慌。在这种情况下，飞行员的短期记忆虽然受损，但常年的训练开始条件反射似的发挥作用。在惊吓反应下，机组的肾上腺素飙升，整个身体做好战斗准备，刘传健将主要精力用于控制飞行状态，最终驾驶飞机安全落地。
04
真实、不可预测
基于能力的训练非常强调训练场景的真实性和不可预测性，就是为了训练飞行员面对惊吓和恐慌能尽快恢复过来，并按照标准程序安全操控飞机。这就要求在飞行训练尤其是模拟机训练中，训练教案应该设置飞行员意料不到的场景，确保每一次突发情况对飞行员来说都是真实和不可预测的。
如果飞行员经常经历各种出其不意的事件，那么一方面他会适应这种惊吓的情景，在再次遇到类似场景时就不会那么恐惧；另一方面通过训练，他能很好地应对这一特殊情况，对自己的处置能力更有信心。
飞行教员可以在模拟机训练中通过设置非预期的突发故障、恶劣天气和改变外在因素，干扰飞行员的正常操作，打乱其工作节奏，调整驾驶舱梯度，实现训练的目的。另外，通过驾驶舱资源管理的培训，帮助飞行员了解飞行中的惊吓反应，并学习如何在心理和知识层面为尽快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做好准备，这是非常有必要的。
回到3U8633航班，整个机组面对飞机突发多重严重故障，凭借科学严格的训练，在这场生死时速中战胜了惊吓反应，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保证了飞行安全，唱响了敬畏生命、敬畏职责、敬畏规章的赞歌。让我们再次向中国民航英雄机组致敬，向所有敬业的民航人致敬，也祝所有人飞行平安。（《中国民航报》、中国民航网 特约撰稿人姚永强）
编辑|王亚玲
审核|程 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