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三 | 从箍桶匠到古籍修复师(上)
从箍桶匠到古籍修复师(上)
——记金华市古籍修复师朱志明
东阳市画水镇有个后溪干村,村里有一座石拱桥叫应星桥,建于宋代,见证着村庄的古老。村里还有一位蜚声古籍界的古籍修复师,叫朱志明,今年59岁,是金华市古籍修复非遗传承人、金华市首届百名“八婺工匠”、东阳藏书家。我出于对书籍的爱好,正月初九,专门去拜访了他。他家就住在后溪边上,现在的后溪经过新农村建设,溪边已用青砖垒成古色古香的栏杆,溪水不大,但还清澈。我到的时候正是中午,朱志明已经在门口迎接我了。
朱志明,中等身材,微胖,前额已经有些掉发,看上去前额宽大,脸色皙白,一副和善的样子。我暗想,这人的面相有些像佛。当他粗糙的大手伸过来与我握手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他是金华市唯一的一位古籍修复师!朱志明家有三间三层的砖房。一楼是客厅厨房,还有一张红木茶桌,大概是招待客人用的。二楼是卧室,三楼是他的工作室。他家没有豪华的装修,只是非常普通的刮白。但每楼的墙上都挂有古画并对联,一走进室内,就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他把我让进茶座里,热情招待我。我跟他以前并未谋面,更谈不上深交,从他的热情里,我们好像早已认识,并且有了聊天的基础,也可能同是出于对文化的热爱。在交谈中,我才知道,我们高中时候曾是上下级的同学。他是77级的画水高中乙班的学生,我是76级丁班的学生。他说跟胡谷雨、胡剑文、许志春、许晓华等同学,他所列举的这些人,我都认识。1978年我高考上线却未曾被录取,下半年被插入乙班复习,班长是王松丁。那时候,他已经到甲班学习了,所以不曾认识。其实即使是同个班级,如果不是太活跃的人,我也不一定认识的。
到现在为止,乙班我能记得名字的也只有王会干、吴德义、王金权、许春芝、许爱芳等少数几个人。因为我是插班生,时间又短,我又是不善交际的人,那时一门心思读书考大学。当时的班主任吴立德老师曾跟我说:“你是复习生,课已经上过了,如果你认为不需要上课的时候,可以在寝室里自学。”那时,我借马兆康老师的房间进行复习。这样一说,我们居然成了老朋友了。从和他的交谈中,我感觉他是一个坦诚的人,虽然他没上过大学,他却给大学生上过课,而且对古籍修复有相当研究和水平。他说:“我家里很穷,不瞒你说,我在13岁的时候,放了暑假就去学篾匠了。无奈我的腿硬,蹲不下去。虽经一段时间的锻炼和努力,就是蹲不下来。蹲是做篾工最基本的功夫。我师傅就说:你还是回去读书吧。其实我的悟性很好,篾工的事,师傅同教两个徒弟,我上手总比别人快。”他喝了一口茶,又说:“高中毕业,我就去桐庐学箍桶。我对古籍的喜爱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那时我17岁。有一天,我在一大户人家做工,一个先生正在教几个十来岁的孩子临碑贴。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碑贴,觉得很新奇。那碑贴好像有魔力似的,把我吸了过去。以后,我凡遇到古籍碑贴,就想掏钱买。”“后来,我感觉箍桶这行当不好,受限很多,比如箍桶的木料要用杉木,本地的杉木很少,即使有也是从外地运进来的,价格也较贵。更重要的是,木桶这东西销量不大,修旧的也不多,工资也不高,每工只有1.6元,那时候本地木工工资已收2元了。所以我决定做木工。后来我找了一个木工师傅,学做木匠。”
“有了箍桶的木工基础,我学木工很快,不到一年,就自己闯到广西揽活了。那时候,广西梧州昭平县有个国营人造板厂,有个家具车间,因经营不善致使倒闭,整个厂进行转型,家具车间外包转手,我和一个木雕同伴就接手了这个家具车间,改成当地县属家具厂。大约是1984年的时候,东莞的红木家具已经兴起,很需要雕刻工,我那伙伴就把他在家具厂的那个股份转给我,他给红木家具老板做雕工去了。我单独经营家具厂,也赚到了一些钱。”“那时候,我对古籍的情结不仅没有消退,而且更为浓烈了。一有空,就到古玩市场上转悠,遇上自己喜欢的古书古画就掏钱买来。有一次,我和一个伙伴走过一所学校边上的书店,地上摆着一堆古书,有一个人正在收拾。这堆书是他刚从居民老汉搬家垃圾中选出用100元钱论堆买的。我就凑上前去问:“这些书卖吗?”收拾书的人说:“卖呀。”我问:“多少钱?”他说:“1000元。”那时候居民老汉还在场。书都没有离开他这儿,一转手就要价10倍!朱志明说:“这堆书里有一些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书。这堆书大约有100斤。我毫不犹豫地就把它买了回来。”他的同伴大惑不解,1000元,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也不算一笔小数目,那时候,我的工资每月才47元呢!他的同伴说:“这黄兮兮的破书一不能吃,二看不懂,丢在路上都无人要的东西,他居然视为珍宝!”朱志明感慨地说:“我对吃穿都很好商量,只是对古籍情有独钟,见了就想买,尤其是那些有价值的古籍,哪怕价格再贵,我一定要想方设法买到手。那时候,我就是这样痴迷于古书的。没办法,已经养成了这种嗜好。”有一年,他在云南昆明市区的大街上遇上一个卖书的人,朱志明翻看了他所有的书,觉得没有一本喜欢的。正想走开,那卖书人拉住他说:“我家里有好书。”
朱志明就跟着卖书人到家里,当他看到了一本八开的宋代碑贴后,高兴得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连说话声音和手都发抖起来了。因为宋版书已非常少见,业内有“一页宋版一两黄金”说法。他尽量抑制住内心的喜悦,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在故纸堆里还挑了一些其他一些书,地上摆了一大堆。一问价,他呆在那里了。那卖书人要价12.5万元。那是八十年代末期呀,当时的万元户就很了不起了。他虽然办厂有一些钱,但一下子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但一想到那些好书,他总心有不甘,一次一次去还价,一共去了卖书人家里九次,最终用2.3万元把他选定的那些书买了过来,大概有100多本,重约100多斤。为了安全起见,他专程打的回家。就这样东奔西走了十几年,历尽千辛万苦,花了300多万元,他终于收集到了各类古籍、碑帖(其中有《玄秘塔》《西岳华山廟碑》等宋拓碑帖数册)一万多册。所藏古籍不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在金华地区首屈一指,部分古籍在国图、上博、浙图及金华、义乌等图书馆均未见收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