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曜东:杨宝忠“醉酒”掉胡琴

《早安京剧》系列公众号,全天候陪您赏玩京剧……

余叔岩一生收徒弟很少,一是因他脾气倔,不肯轻易教人;二是因他要求太严,不肯下苦功学的他不要,光下苦功而不甚开窍的人也不要,所以一般人也不敢登门拜师,而欲来拜其为师的必须有实力人物推荐介绍才接受。我印象当中,杨宝忠、谭富英、李少春、陈少霖都曾是他的弟子,但最后都弄得不欢而散。陈少霖是他小舅子,大面上总还过得去。只有孟小冬算是比较满意的,可也仅向他学了三四成。真正向他学到唱功的要数张伯驹,而学到做功的就数孙养农了。杨宝忠则是余叔岩收的第一个大弟子。

杨宝忠是杨宝森的堂哥,宝忠的父亲是宝森的大爷(堂伯父),他们出身梨园世家,上辈人都唱旦角的,名叫杨小朵。余叔岩的父亲余三胜与杨小朵是把兄弟,还是一门什么亲戚,因此余对杨宝忠就另眼相看,收其为大弟子。

杨宝忠比我大11岁,科班出身,从小就练基本功,功夫不错。其父杨小朵是一家戏剧社的教头,那时叶春善的富连成戏班还没成立。他与梅兰芳的琴师王少卿是一个班的学唱老生,成名之后,再拜余叔岩为师以求深造。因为余叔岩是最出名的老生。但余叔岩教了他好几年后,却失望了。

杨宝忠起初学得挺认真,可惜没有长性,也可能是戏学到后来越来越难了,产生了为难情绪,也就不认真了。同时他的个头较高,适合为他配戏的演员很少,他的腿长,台上动作就不利索,行话叫“发料”,再穿上高底的戏靴子就更发“料”了。于是他动脑筋把原来的靴底削掉一半,以减低高度,又把“髯口”(胡子)削减薄一些,使声音易于传出来。对此,余叔岩都不以为然,认为这是图省事,是“偷工减料”,不肯下苦功夫练。老生这个角色自然要带髯口,胡子浓密方显出角色的阳刚之气。如把胡子削薄了就显得轻飘飘,影响了人物形象的塑造。所以余叔岩曾生气地批评他:“我费了半天劲,你小子不认真!

杨宝忠最终也没能唱得很红。他搭班子演出时,全是余叔岩的“班底”为之伴奏,打鼓是杭子和,里子老生是鲍吉祥,可是主角不过硬就不太卖座。有一次唱完了戏,他给大家“拿份儿”(分钱),打发了戏馆子,再打发伙计们。鲍吉祥演出一次拿四元(当时可买一担米);打斗、翻跟头的叫“臭贼”,演一出每人两元钱(也能买一袋面粉)。给大家分完“份儿”之后,一看他自己倒没有钱了,白唱了一出戏。杭子和不无讽刺地说:“还唱什么?全为我们唱了!”杨宝忠自知唱不下去了,也认了账,随后就改行拉胡琴了。

杨宝忠唱戏没唱红,但拉琴确有天赋。他脑子聪明,不仅琴拉得好,还能制作胡琴和小提琴,所以得了个“洋人”的外号。那时小提琴刚传到中国,还没有人会做小提琴,足见其聪明能干。不久,他竟还开了胡琴店,专卖自己制作的胡琴和小提琴,后来仅靠此手艺也能维持生活。

杨宝忠还有个特点:崇洋。他英文写得好,能说会写,小提琴也拉得不错。后来,不唱戏了,就专门为人拉琴。别人问他为什么改行,他诙谐地说:“老师的'玩意儿’是好,可不知怎么到我这儿就变了味!”

可惜后来杨宝忠拉胡琴也拉出了“问题”,被马连良“炒”了。按说他拉琴有天赋,手音极好。一般观众外行听“响”,梨园行有“一响遮百丑”之说,只要手音响,观众就叫“好”, 如再来些“点子”(花招), 那“好”就更叫得猛。杨宝忠失策在于要“好”要得太心切,光顾自己拉“点子”弄花样了,不注重如何侍候好主角,如何有利于主角的发挥,时间一长人家就不愿和他搭班唱戏了。另外“班底”们也讨厌他。每次快开场了,大家都坐好着急等他,他却不着急,慢腾腾地从下场门一撩帘子出来了,先向观众要个“好”,突出他自己。久而久之,他在“班底”中也失去了人心。

有一年马连良搭班到上海唱戏,请杨宝忠拉琴。谁知杨宝忠平时爱喝酒,这天到了临上场仍是酒气熏天,马连良对他有些担心,后悔带他来上海。果真演到《八大锤》的“王佐断臂”一段,杨宝忠一段二黄原板拉着拉着,突然“咚”的一声,整个胡琴掉在了地上,人已晕头转向。台上的马连良不禁火冒三丈,强压火气,在没有胡琴伴奏的情况下照样往下唱,等回到北京,立马就把他“炒”了。

   我与杨宝忠的兄弟杨宝森非常要好。杨宝森嗓子好,人也仗义,到上海唱戏时我捧他,一场戏常常包几十上百张票。因为那时唱老生的,除了余叔岩就数杨宝森了。可是杨宝森又把杨宝忠请来拉胡琴,我觉得不妥,问他:“为什么找宝忠拉琴?”他说:“没办法呀,谁让他是我哥呢?我又不能不管他。我不要他就没人要他了。”还说他定弦太高,太高了唱的人就费劲了。我搬到华山路700号后,他常往我那儿跑, 为吴嫣吊嗓子。后来听说兄弟俩又闹翻了,杨宝忠就靠他的胡琴店过日子。

   后来余叔岩不肯收弟子,杨宝忠令他灰心占一半原因。

(录自《浮世万象》)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