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侄稿》“动人”的前前后后与字里行间

黄庭坚说，《祭侄稿》“文章字法皆能动人”。“动人”二字，堪称确评。黄庭坚的学养阅历，整个北宋与其并肩者无几。那到底是什么打动了他？今天，人们都知道这是千古名帖，口头上也认，但是扪心自问，《祭侄稿》真的打动了你吗？你的回答是犹豫的。

《祭侄稿》，确实是中国书法史上最光辉灿烂的作品，没有这篇作品，书法史就可以省略一半。就让我们花五分钟的时间，深入了解一下《祭侄稿》前前后后吧。今天只讲这篇祭文的背景。 “安史之乱”是大唐由盛转衰的序曲。叛军一度拿下东西二京，玄宗逃到四川，皇帝都不敢做了，肃宗即位，偏居灵武。这件事情跟颜真卿及颜氏家族有什么关系呢？ 有很大关系。颜真卿在京师做官，有点碍手碍脚，被宰相李林甫排挤，出任平原郡。这个地方归安禄山统辖。颜真卿去了以后，对安禄山“防一手”，比如构筑城墙。我上次去陵县（唐平原郡治所）的时候，还专门登上了颜真卿修筑的唐城墙，高约8米，城墙顶部约有5米宽，隔着一片荒草，远眺文博苑，那是颜真卿《东方朔画赞》立石处。颜真卿明里写诗题字，暗中积极战备，一墙、一石，可证矣！

安禄山真的造反了！755年冬，范阳起兵，铁骑南下，几日之内便渡黄河，陷洛阳，趋长安。正当玄宗抚叹“河北二十四郡竟无一位忠臣”，早有准备的颜真卿首举义旗！

安禄山将攻克洛阳的“战利品”——卢奕等三位高官的人头，派段子光宣谕河北诸郡，警示说，谁敢不服就是这个下场。没想到至平原郡，竟被颜真卿截下。颜真卿说，你这是谎报，人头是假的！于是杀了段子光，以此稳定军心。又在军心趋稳以后，说明真相，祭哭三日。下葬之时，见卢奕脸上有血迹，就恭恭敬敬用舌头舔干净。

颜真卿起义后，河北多个郡守纷纷反正，常山郡守、颜真卿胞兄颜杲卿，与平原郡成犄角之势，彻底打乱了叛军的节奏与部署。起义诸郡推颜真卿为20万义军盟主，共抗贼军。安禄山后院起火，被迫分兵北上夺土门（今石家庄南），围常山（今石家庄）。由于太原尹王承业拥兵不救，颜杲卿弹尽粮绝，城破以后，全家三十多口被杀，这其中，就包括在常山、平原之间联络的颜杲卿之子颜季明，也就是颜真卿《祭侄稿》中的“侄”。

颜杲卿被押解洛阳见安禄山，大骂，被割舌，还骂，被凌迟处死。文天祥《正气歌》中有“为颜常山舌”，即言此事。

后来，义军还是未能抵挡叛军，河北诸郡终于全面陷落。颜真卿被迫南渡黄河、奔赴凤翔，也就是肃宗即位的小朝廷所在。肃宗拜颜真卿为御史大夫，后肃宗还朝，颜真卿又因言获罪，左迁蒲州（今山西运城永济市）。这时候，颜真卿50岁。

在蒲州，颜杲卿之子泉明与颜真卿相见。颜真卿请泉明寻找颜杲卿父子下落。泉明最后找到了首级，运回蒲州，且归葬祖茔。见到侄儿颜季明的首级，颜真卿抚念摧切，震悼心颜！笔画顿挫纵横之间，家恨国仇，血泪交迸，凝铸成千古绝唱。

这一泻千里而至今的《祭侄稿》，值得反复诵读。读着读着，你就能进入作者的世界，感同身受。读不出“抚念摧切震悼心颜”，就都不懂《祭侄稿》，当然也就临不出《祭侄稿》。因此，《祭侄稿》，不是一篇简单的书法作品，它是一个纷乱时代的纪实，一个英雄事迹的赞歌，一个伟大人物的心跳！那纵放悲歌又保持着尊严的姿态，就是祭侄稿的笔墨姿态！祭侄稿的全部笔墨特征，其情感的源头，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