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33.消失的身影
上文书讲到了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碰上了印第安人的袭击，因为铁路线路就是从苏族以及夏延族印第安人的地盘儿上通过的。电影《与狼共舞》描写的就是白人和苏族人的关系。苏族人头带羽毛装饰的那种样子几乎就成了印第安人标准形象。他们是最后的马背民族，虽然马是欧洲人带到美洲来的。美洲本来只有羊驼，缺乏更大的牲畜。在欧洲人带来了马匹以后，苏族人迅速适应了马背上的生活，非常骁勇善战。
苏族人捕猎北美野牛
苏族人和白人之间发生了很多次战争，苏族人让白人非常头痛，反正铁路线开通了，有大批白人向西部进发，他们大量捕杀北美野牛，数量最少的时候只剩下几十头，苏族人想着再过以往的游牧生活或者捕猎的生活已经不可能了。白人这招釜底抽薪太毒辣。没办法苏族人老老实实的进了保留地，生活必需品也不得不依靠外界供给。逐渐为白人所同化，历史上最后一个马背上的民族也就真的成为了历史。
对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来讲，国家给了铁路沿线2千万英亩国有土地。随着铁路的延伸，逐渐交付。而且每英里铁路还要提供16000~48000美元的贷款，总额超过6000万美元，这是好大一笔钱啊。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的高管们看着就眼红啊。虽然国家给了大片的土地，但是这些土地都在荒山秃岭啊，要不就在大平原上，时不时有印第安人出没。你白送，人家都未必敢要。东部来的移民刚盖好了房子，转眼让印第安人给抢了，这谁也受不了，再说弄不好还会丢了性命啊。所以，这些土地变不成钱啊。
托马斯 · C · 杜兰特
所以，股东们判断，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盈利的可能性不大。纯粹是给国家打工了。公司的管理层就开始动歪脑筋了。他们想了个歪点子，说起来大家都懂的，成立一家公司，专门承包铁路建设，而且还负责所有的物资和原材料的供应。在这当中，虚报成本，先把钱捞到手再说，至于铁路本身是赔是赚，那就无所谓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和老子没关系。
所以几个人说干就干，极力推动这条铁路的马萨诸塞州联邦众议员艾姆斯，还有联合太平洋铁路的副总裁兼总经理杜兰特，高管布什内尔和阿雷加上若干小头目，买下了一家有政府背景的公司。这家公司本来是宾夕法尼亚政府1859年授权成立的，干的是贷款和合同承包业务。但是这公司经营不善，已经奄奄一息了。杜兰特一伙人入主这家公司，就给公司改了个名字叫“美国动产信贷公司”，而且摇身一变成了太平洋铁路建设的独家承包商。
艾姆斯众议员
本来，按照规矩，太平洋铁路的物资和原材料都是需要招标的，就是为了压低价钱。现在倒好，独家承包。报给城府的单子上，价钱恨不得贵了一倍。政府两年内给了9465万美元，5000万美国动产信贷公司，2300万后来进了杜兰特一伙儿的腰包。
其实这种手法一点儿都不高明，很早就有记者盯着杜兰特一伙人。但是人家手眼通天啊。人家有一大帮子议员朋友呢。人家为太平洋铁路和美国动产信贷公司弄到了提前发行联邦铁路债券等量股票的发行权。每100英里为一阶段，提前发股票。杜兰特用火车拉着投资者沿着修好的铁路线参观。
要不说呢，杜兰特画饼的能力是超一流的。他说了，这条铁路一定会使美国成为最富强的国家。这话倒是不算吹牛。所以他们发行的股票被炒上了天。跟他们关系密切的那些议员们是可以用发行价买下大批股票。而且还在公司没多少盈利的情况下，超额分红。国会和行政当局算是睁只眼闭只眼了。
媒体把这件事儿给捅破了，道奇身为总工程师，立刻火冒三丈。杜兰特怎么能这么干呢？这个杜兰特当初在南北战争的时候，和道奇一起组织从南方走私棉花，这当然是为了北方的利益才这么做的，他和道奇是老相识了。但是道奇这一次不干了，要是杜兰特不走人，他就辞职。于是整个东线铁路停工了。杜兰特没辙，他们几个同伙之间也起了内讧，艾姆斯把杜兰特告上法庭。逼着他从美国动产信贷公司走人。杜兰特最后灰溜溜额走人了。后来，过了一阵子，杜兰特被从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给踢出去了。
丑闻爆发后的报纸漫画
一直到了1872年，大选年了，因为这一伙人分赃不均，有人把受贿名单交给了太阳报。太阳报才把这事儿彻底全揭出来，这一下影响极大。国会一调查，发现共和民主两党居然有30多人牵扯其中。但是这些人都是有来头的，一个个都说自己不知道，都是手下人干的。最后也没处理几个人，倒是艾姆斯被国会申斥了一顿。也算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但是艾姆斯命不好，3个月后就死了。后来还导致联合太平洋破产重组。
这件事儿号称镀金时代第一腐败案。镀金时代可以算是美国最腐败的时代。要去追究原因的话，其实跟南北战争有关系，战争一打，政府部门不得不搞全家老少总动员，也就要把各种权力抓到政府手里。接下来又是大规模建设时期，到底建哪条铁路啊？怎么建啊，谁来建啊，政府部门总是有很大的发言权的。因此腐败频发也就不奇怪了。从南北战争一直到罗斯福新政，美国也走过了发展/腐败/治理的艰难历程。治理政治腐败足足花了半个世纪的时间。
扯远了，兜回来吧。杜兰特后来过得也不顺，1873年碰上金融危机，杜兰特的钱也就差不多灰飞烟灭了。不断有过去的合作伙伴和投资者找他打官司，他也弄得晚景凄凉。
1868年那一阵子，虽然杜兰特从美国动产信贷公司走人了，但是当时他仍然是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副总裁。道奇也算初步达到目标了，杜兰特也没办法从中再中饱私囊。于是道奇也就妥协了，继续修铁路。
再说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这边，他们在内华达山里足足拼了5年，才打通最后的隧道，从山里钻出来。出来以后，就再没什么工程上的硬骨头要啃了。这也算是西线的转折点。从此穿越内华达山不在艰难，也不必冒失去生命的风险了。当时美国国会已经给两家铁路公司设定了一个汇合点，就在犹他州的岬角。这个岬角周围是一片平缓的坡地，有几个小山包，基本上是一马平川。
犹他州的大盐湖，南岸就是著名的盐湖城
西边20公里之外就是大盐湖的最北端。犹他州这个大盐湖可以算是非常出名，这是西半球最大的咸水湖。盐分含量非常高，人在湖里都沉不下去，号称叫美国的死海，周围都是白花花的盐碱地。这种地方建铁路，路基非常的软，因此要填埋大量鹅卵石，工作量显然不小。
西线主管工程的克罗克碰上了东线的副总裁杜兰特，杜兰特向他吹嘘啊，东线方向最高记录是一天修了7英里的铁路。这是无人能及的最高成绩。东线是全军事化管理，铁路工人也都是老兵，爱尔兰人特别多。克罗克就不服气了，西线这边华人也很厉害，这两家就开始憋着比赛。直到铁路即将合龙前两个星期，这个赌一直分不出输赢，克罗克急眼了，把总监工找来了，要他加紧办。
独眼龙总监工斯特罗布里奇心里有数，他知道华人的实力，华人并不是只有吃苦耐劳这一个优点。而且还很创造力。1867年冬天，气温降到摄氏零下23度。因运输困难导致工程陷入停顿，工程师们也没有办法。还是华工点子多，他们铺了一条60公里的冰雪道，这样不但恢复了运输而且加快了工程进度。这事儿美国人没想到，但是在我国则是惯例。运送沉重的石料总是采用这样的办法。
总监工斯特罗布里奇了解华工，因此他还是很有信心的。于是，他找来了精兵强将，开始向终点发起冲锋。大部分是华人，只有几个身强力壮的爱尔兰人。总监工承诺今天的工资翻几倍，大家玩儿命干吧。他把工人分成两组，一组干活，一组做辅助工作并预备轮换作业。先上的一组牛劲大发，中午饭后拒绝被替换，累计工作12个小时，铺设了3524根铁轨。
华工创纪录的一天修建了10英里（16公里）的铁路
于是，这批略显瘦弱的华人创造了一个世界纪录，一天之内修了10英里零200英尺的铁路。对面的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只修了6英里。华人团队赢了。但是他们的名字没有被纪录。8个爱尔兰人倒是留下了名字。这在当时是常态，西线动用了那么多华人，有多少工伤事故？对不起没记录。有多少人死亡？这也不清楚。1869年开春据说还爆发了天花疫情，4巨头马上派来了医生医治，说是医治，其实也没什么办法。他们开来了一列火车作为病房，但是没人去照顾这些染病的工人。最后是总监工26岁的妻子自告奋勇当护士，她是铁路线上唯一的女性。她照顾这些得了天花的工人，她自己也被传染了天花，但是没有死，天花当时的死亡率是30%。从此，她一直带着白色的面纱，因为天花彻底毁了她的容貌。至于华工死了多少，还是没有任何记录。
1869年4月30日，华工们把路修到了终点，自打斯坦福在萨克拉门托挖下第一锹土，到现在已经6年了。他们翻越了艰难的内华达山，修了1110公里的铁路，四个门外汉，把这条铁路修成了。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修了1749公里的铁路，现在他们还差着一段距离才能到汇合地点，他们被坏天气耽误了。
古董列车现在还在这条铁路线上溜达，模拟当年的情景
5月10号，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的119号火车头开了过来，半小时后，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朱庇特号迎面开过来，中间只剩下两根铁轨没有铺设。这两辆火车头上下来了一大帮记者、官员还有铁路公司的领导们。10点钟左右，通车典礼开始，两家商量好，最后两根铁轨，一家负责一根，算是团结友好的象征。铁轨安放好了，鱼尾板放好，道钉转备好。然后是铁路公司的人讲话致辞，这时候你不说点儿什么不像个仪式。当然是缅怀一下在这个工程里牺牲的工人们，大家低头默哀3分钟。
斯坦福和杜兰特一起动手，把两根金色道钉插进了枕木，孔都是事先打好了的。道奇作为总工程师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等道奇吧啦吧啦讲完了。斯坦福和杜兰特两个人拿银锤子，象征性的碰了碰那两个金钉子。不能真的钉进去，这大金条哪能钉在枕木上，半夜还不让人偷走啊。再说了，这两根道钉还要拿回去作纪念呢。
金钉子仪式
把金钉子拔出来，一个工人拿铁钉插进那两个眼儿里，用力的钉进去，最后一根铁钉连接着电报线，每一锤的敲击，都会发出一个电脉冲信号。这等于把工人的敲击声进行了现场直播，也就是告诉全美国，太平洋铁路线已经通车了。东海岸的纽约和西海岸的旧金山同时鸣放礼炮，纪念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现在去找当年的摄影资料，华人的画面非常少，近照更是没有，都是离得老远拍下的照片，只能通过服饰打扮判断这个人是华人。最后的通车典礼更是一个华人的影子都没有，他们的身影消失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不过总监工斯特罗布里奇在自己的车厢里宴请手下的工人，8位华工作为代表出席。他们一进车厢，当场所有的人起立鼓掌，向他们致敬。这样的待遇，华工们当之无愧，这是他们用智慧、力量、汗水、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美国画家托马斯·希尔在1881年画了一幅描绘通车典礼的巨幅油画《最后的道钉1869》，里面就出现了华工的形象，也算是一种补偿吧。这幅画现在挂在加州铁路博物馆里，这幅画比照片更加真实。
《最后的道钉1869》托马斯·希尔1881年绘制
铁路线汇合的地方岬角，就成了金色道钉国家历史遗址纪念地。现在当地还有个小纪念馆。这一截铁路也不再走列车了，新线路走别处通过。只剩下铁道线上那两个复古的火车头还经常跑来跑去，总是在一次又一次还原当年那个仪式。
到了11月份，萨克拉门托和旧金山的铁路通车，本来两地都是走水路的，现在太平洋铁路真的延伸到了太平洋沿岸。1872年，密苏里河大桥贯通，奥马哈和对岸连接在了一起，太平洋铁路网和芝加哥西北铁路网直接连接在了一起，横贯美国大陆的铁路线全线贯通。从大西洋沿岸坐火车能一直开到太平洋沿岸，过去要花半年再能艰难跋涉的路途，现在7天就能轻松穿越。林肯的梦想终于实现了。铁路网把辽阔的领土牢牢连接在了一起。这是世界上第一条横跨整个大陆的铁路，美国做到了。
《80天环游地球》儒勒·凡尔纳
铁路的贯通引发了一个法国人的灵感，他写出了著名的科幻小说《80天环游与地球》，这个人就是儒勒·凡尔纳。假如没这条铁路，那是别想80天转一圈了。
内布拉斯加的首府奥马哈成了美国一大铁路枢纽，正因为铁路的繁荣，这座城市才繁荣起来，在这座城里诞生了一个叫伯克希尔哈撒韦的纺织厂，诞生了一个叫沃伦巴菲特的人，这都是如今大名鼎鼎的人物。
到今天，火车站依然显得非常豪华，但是每天只剩下少数的班列。美国的铁路早已衰落。现在的美国人短途靠4个轮子，长途那就靠翅膀，不再靠铁轨了。这也映衬出了那句老话——物极必反啊！
奥马哈的火车站
太平洋铁路通车了，美国西部掀起了又一个铁路建设高潮，1866年到1873年之间，新修了9万公里的铁路，够绕着地球赤道走两圈还多了。因为当时美国有土地补偿政策，你修铁路，国家就把两边的土地给你使用。大家发疯的造铁路。欧洲大陆的德国在1871年打赢了普法战争，实现了德国的统一，从法国捞了一大赔偿。德国人牛起来了，这笔钱促进了德国的投资高潮和投机狂热。
凡事物极必反，没多久，泡沫破灭，美国和德国都陷入了金融危机之中。后来还波及英法，演变成一场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大量公司倒闭，大量的劳工失去了工作。美国人就把矛头对准的外来者，华人就成了倒霉蛋，一系列限制华人的措施出台了。1882年推出的《排华法案》就特别针对华人进行限制。这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次禁止一个族裔进入美国。
后来李鸿章访问美国的时候，还公开抨击过排华法案。当时他是接受《纽约时报》的采访，大家有空去搜采访的文字版，你会发现一个意想不到的李中堂。他还能说出那样的话。可惜大清朝廷也得罪不起洋人啊。除了抗议也没别的办法。排华法案一直延长了几十年，一直到1943年，中美成为抗日的盟国，排华法案才被废除。
美国经济生病，他总要别人吃药，美国历史上一贯如此。这都是经济危机给闹的，危机危机，危难之中总是孕育着新的机会，经济危机的到来也就意味着大洗牌的时候到了。自由竞争阶段就要结束，资本垄断时代即将到来。在这个时代，将诞生一系列富可敌国的工业巨头，一种新的能源也将走上历史的舞台，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时至今日仍然如此。命运将垂青那个大难不死的幸运儿。
这个幸运儿是谁？下回再说……
《科普经典解读课》下一次是讲《惊人的假说》这本书的下半部分，后边的内容就比较深，这本书会带我们了解一些简单的脑部生理结构的知识，还有有关神经网络的知识，要知道最近神经网络人工智能等等还是比较热门的。有兴趣的不妨收听《科普经典解读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