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火神派医案新选之【庄严医案】
【庄严医案】
庄严,1971年生,福建省大田县中医院副主任医师,曾师从著名伤寒学家黄煌教授,伤寒功底颇深。近年系统研究郑钦安医书,著有《姜附剂临证经验谈》一书,本节案例即选自该书。擅用姜、附、桂等药扶阳,勤于思考,附子用量并不主张概用大剂,一般以10g、15g、20g为常用剂量,个别寒实证可加至100g以上。
庄氏对四逆汤中炙甘草用量应该多于附子颇有体会,特摘录如下:
“真阳浮越,多上热下寒,外热里寒。甘草可补中而缓急,此方用之,一使阳气守于下焦,止于中宫而不过于升腾;二助药力持久释放,以免昙花一现。”
“炙甘草在四逆汤中的作用可以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一是缓药性;二是固中焦;三是伏火趋于下焦,让药力作用持续;四是潜火归原不至于炎上;五是解药毒。不少医家认为甘草和姜可以解附子之毒性,我的看法是排除附子的应用药不对症,其他副作用的产生是因为药量过大的壮火食气,或是配伍或是药量比有误,或是盲目服用生附子。如是解毒,为何干姜附子汤和白通汤中用生附子反不用甘草?所以说强调解毒作用过于牵强。所以,炙甘草伏火既可以伏经由姜附激发出来的元气,又可伏越位之相火;所以四逆汤原方不加味用于相火不位证也可为功。”
“重用炙甘草的好处在于:一是变烈焰为温照持久之火;二是使药力能直接作用于下焦,从最深之底寒或陈寒入手祛寒于外,而非仅先祛上中焦之寒;于是减少姜附的用量但药效不减,甚则反增;四是减少因盲目加大姜附用量而发生中毒的概率和壮火食气的可能;五是不必久煎先煎附子,取其气又有伏火之用,还可省时不费事。”
“四逆汤若不用甘草,则附子、干姜大热辛散,升腾外透,非但不能回阳,反而有驱逐元气,助桀为虐之嫌!若少用亦可加重元阳外脱烦热之症。观四逆汤中甘草之用量,自可明也!”观其文意,临证应用四逆汤于真阳浮越时,炙甘草为君和用量宜大理所必须。那(么)是否用于阴寒内盛而无明显相火不位证,也可以少用炙甘草,重用姜附呢?“改炙甘草为君药后,我发现临证不论是治寒实证还是虚寒证都可以减少姜附的用量,且排病反应较前重用姜附之后明显变缓,胃肠道的排病反应都最先出现,疗程反而缩短。”
1.咳嗽——四逆汤
庄某,女。受寒流鼻涕,咳嗽痰多,口中淡而无味,人困而嗜睡二便正常,脉见寸关浮略弦,尺部沉弦,重按无力。处予四逆汤:
炙甘草20g,干姜15g,附子10g。前后共服4剂。诸症全消。
原按:既往治疗相同病症,拘泥于痰多一证,或加二陈汤或合苓桂术甘汤、半夏厚朴汤,也曾加用姜辛味,效果反不如此次快捷、彻底。
点评:郑钦安曰:“外感内伤,皆本此一元有损耳。”“病有万端,亦非数十条可尽,学者即在这点元气上探求盈虚出入消息,虽千万病情,亦不能出其范围”(《医法圆通·卷三》)。“仲景立法,只在这先天之元阴、元阳上探取盛衰,不专在后天之五行生克上追求。附子、大黄,诚阴阳二证之大柱脚也”(《医理真传·卷二》)。“治之但扶其真元,内外两邪皆能绝灭,是不治邪而实以治邪……握要之法也。”庄氏此案除主症咳嗽外,见有“人困而嗜睡”之症,已显阳神不足之象,因而径予四逆汤,验证了火神派“治之但扶其真元”理论的正确性。
庄氏用四逆汤,炙甘草剂量恒多于附子,无论附子剂量大小,理由已如前述。
2.咳嗽———四逆汤
陈某,男,32岁,咳嗽1周。此前已输液3天(抗生素和双黄连注射液),痰量由多变少,咳嗽反而加剧。黄芪体质外观。本地连续多日阴雨,气温不高,但患者从一楼走至二楼,已见其头脸汗出津津,汗珠子呈豆粒大,手臂湿漉漉的。询知平素汗不多,病后才现此症(准确地说应是用了抗生素和双黄连后致寒积加重虚阳外越)。无明显畏寒恶风之症,咽痒即干咳,饮食正常,夜寐剧咳难以安眠,二便正常。舌淡红,苔薄白,脉取在中部,弦紧之象著,重按则空。处方:
炙甘草30g,干姜20g,炮附子10g,1剂。
第二天就诊,患者从一楼至二楼已不见汗出,汗出明显减少,咳已去十之八九,大便稍溏,便前脐下腹部微痛,弦紧之脉变缓,续以前方2剂。已愈。
3.咳嗽——四逆汤加肉桂
程某,女,32岁。因血管神经性头痛在我处治疗,服用10帖缓解停药。但反复发作,下决心连续服药治疗。服用当归四逆理中冲剂10帖出现咳嗽,电话问诊改以小青龙汤,服用4剂,咳嗽不减反加剧。刻诊:咳嗽夜间为甚,白天缓解,阵咳,干咳无痰,声音洪亮,咳剧时面红有热感,兼见流泪,有气上冲。口不干,大便干结如羊屎,日一行,量少;纳可;双足冰冷不易转热;流清涕,小便清;舌淡嫩而胖,苔薄白;脉寸浮缓,重按则无,关尺脉取在中部,有弦意。处方:
炙甘草25g,干姜20g,附子lOg,肉桂15g。3剂。服后咳止。
点评:此案咳嗽与上案不同在于兼见面赤有热,双足冰冷,属阳虚上浮,故加肉桂于四逆汤内。虽见“大便干结如羊屎”,未予加药顾及(而获佳效),显现“治之但扶其真元”之旨。
4.胸闷——四逆汤加肉桂
严某,女,37岁。阵发性胸闷,咽部不适,自觉有股气上冲至咽喉部停在那里,气喘不上来,喜叹气后方舒。此次无明显诱因再次发作,兼见轻咳,无痰,大便粘,口不干,小便黄。每每生大气后感觉似要堵住,近几日腹胀。舌淡红嫩,苔薄白,脉寸关取在中部,寸弱关弦,尺沉弱细无力。处方:
炙甘草20g,干姜15g,附子10g,肉桂6g。3剂。即愈。此后因此病多次就诊,或3剂或6剂解决。
5.便血——四逆汤加肉桂
林某,男,68岁。麻黄体质外观。大便有鲜血滴出l周。自服生地、熟地煎剂不效。便后出血,血色鲜红,量不多,曾到县医院检查诊为内痔,服用痔根断无效。形体壮实,腹凸硬满,手足常温,自言一冬下来手足都是热乎乎的。长期大便日行三四次,不成形,味不臭,纳可寐安。舌淡胖嫩苔薄白,脉浮弦,稍重按则空。辨为阴寒内盛,相火外越。处方:
炙甘草20g,干姜15g,附子10g,肉桂6g。3剂。
3天后复诊,患者诉服药第二天血就止了,矢气增多,大便次数减少。上方去肉桂。6剂。
6.咽痛、发热——四逆汤加肉桂/四逆汤
杜某,男,19岁。电话求诊:发烧,体温37.4℃,浑身发烫,脸稍红,两颧红明显,双足热,人疲软不堪。咽部剧痛,后脑勺及背部酸痛。不咳,无畏冷。上述症状于午后开始出现。中午时喜喝水,饮水多。处方:
炙甘草25g,干姜20g,附子15g,肉桂10g。3剂。冷水煎开即可,l剂煎3次。
患者于下午17时40分吃一次,晚19时电话诉咽喉更痛,后脑及背部疼痛加剧。痰多色黄稠夹有血丝。嘱另取一帖去肉桂,于晚上22时30分、午夜2时和凌晨5时各服1次,服后于0时、2时和5时各出一身汗,口干明显,饮水多。次早后脑及后背酸痛完全缓解,热退。大便未排,精神可,无疲软之象。此后原方不变,前后共服5天,每日稀溏便2-3次,咽部剧痛渐减,直至第5天大便成形,痰少而完全缓解。
点评:此证虽无舌脉可凭,分析发病急,发热、咽痛伴头身痛,虽无畏冷,亦当属表证;颧红似为阳虚上浮之象,疲软可视为正虚,合而观之,可判为阳虚受邪,若以编者处治,可能投以麻辛附子汤加味。庄氏则予四逆汤,专意于回阳救逆,服后能以汗解,予人启迪。其用附子“冷水煎开即可”,虽然剂量不大,亦别具一格。
7.发热——四逆汤加肉桂
黄某,女,9岁。2006年1月1日就诊:放学小跑回家,汗出湿衣,洗澡水凉,至半夜发烧。现症见:体温39.8℃,脸色白稍红,额头不甚热,手心稍热,大腿烫,足温,轻咳,舌质淡胖苔白。证属阳虚感寒,治宜温阳散寒,方用四逆汤加味:
附子6g,干姜5g,炙甘草10g,肉桂6g。3剂,水煎服。隔1个半小时服药一次。
二诊:服药后体温降至38.7℃,调整处方:
附子6g,干姜5g,炙甘草10g。5剂,每隔2-3小时服药一次,l剂煎3次。
1月3日:体温降至37.7℃。继服前方,日服4次。
1月4日:体温降至36.9℃,一夜安眠,仍未排便。改用附子理小丸,早晚各1丸,连服5天,大便顺畅。
8.发热——四逆汤加桂枝
黄某,男,2.5岁。2005年12月5日下午就诊:思儿今早发烧,无咳嗽、鼻塞、流涕,无吐泻。体温38.5℃,脸颊红,手足不热,无明显汗出,大便2日末排,舌质淡嫩,脉不浮。夜寐时手足易热。处方:
炙甘草10g,干姜5g,附子6g,桂枝8g。2剂,水煎开2分钟即可,煎1次分2次喝,每隔2-3个小时服一次,1剂煎3次。
当晚21时多体温逐渐下降,恢复正常,次早体温未升,仍未排便,嘱服药至排出溏便方告全功,否则可能热复。
9.泄泻——四逆汤加肉桂
患者为上案黄某之母,因吐泻而求诊。正值经期最后一天,傍晚在阳台手洗衣服后出现吐泻。桂枝体质外观,形体瘦小,脸色无华,泻如水样,不臭;口渴饮水不多,小便不黄,手足冷,舌淡嫩,脉沉而微弱。处方:
炙甘草10g,干姜5g,附子6g,肉桂5g。2剂,泡服,每隔2小时服一次,吐泻减则服药时间适当延长。即愈。
10.失眠——四逆汤加肉桂
姚某,女,40岁。反复失眠20余年,加重10余天。患者在12岁时发高烧10余日,继则便秘,经输液治疗,热退后出现失眠,时作时愈。此次因上夜班三班倒,出现失眠10余日。彻夜不得入睡,迷迷糊糊,思绪纷纭,心烦,胆小,喜人陪同。头重,双足较手凉冷;大便稀溏,完谷不化,每日于凌晨4时如厕。有痰不多色白粘,纳可;夜寐双足不易转热,脸红,自觉发烫;口咽干欲饮水,饮水不多。形体虚肿,腹部松软,黄芪体质外观。夏天易汗、黄汗,头面易于出汗。舌淡胖,苔水滑,脉寸浮,关中取略弦,尺脉沉弱。处方:
炙甘草30g,干姜25g,附子20g,肉桂6g。3剂,水煎服。3剂后即得安睡,但大便没有改善。
点评:久病失眠,参以便溏、足凉面赤以及舌脉。当属阳虚神(当为“上”)浮,《内经》云“阳气者,烦劳则张”是也。处以四逆汤加肉桂,未用一味安神之药,竟然“3剂后即得安睡”,信是高手。
11.发热——当归四逆汤加吴茱萸生姜汤/四逆汤
某女,16岁。发烧咽痛3天,服抗生素和清热解毒中成药,效果不显。现发烧,体温38.5℃,汗出多,咽部疼痛,口苦口干欲饮冷。口中呼热气,浑身觉得发烫难忍,恶心欲呕,纳呆,二便无异常。舌略淡红苔薄黄,舌面湿润,脉取在中部弦,沉取无力。无畏寒,四肢厥冷。查见咽喉充血明显,双侧扁桃体不肿而色红,上附有黄脓苔。
处方:当归20g,桂枝20g,白芍20g,通草6g,细辛6g,炙甘草10g,红枣12g,吴茱萸6g,生姜5片。1剂。
次日体温降至正常,咽痛稍减,多汗、口苦、口干欲饮冷之症已除,口中反觉淡而无味,大便稍溏,舌脉同前。续以上方l剂。
第3天咽痛明显减轻,咽部和双侧扁桃体色红已不甚,黄脓苔消失。但咽痒咳嗽,咳势甚剧。告知患者咳嗽在今后几天内会更加剧烈,配合中药治疗自会缓解,改以四逆汤2剂。复诊诉咳嗽已缓,继以四逆汤2剂代茶饮,后未再诊。
点评:此证先畏寒,后发烧,咽痛,口苦,恶心欲呕,纳呆,明似少阳证,同时见有舌面湿润,脉沉取无力,四肢厥冷等阴证之象,辨析起来介乎阴阳两难之间。庄氏心得在于:“确定为三阴病,如果具体的证表现为小柴胡汤证的口苦咽干目眩,往来寒热,胸胁苦满,心烦喜呕,默默不欲饮食者,均是以当归四逆汤作为首选,有时但见一证即可,如往来寒热,屡试而验。”确为独特经验。此种局面临床常见,庄氏经验可供参考。
12.肛周脓肿——当归四逆汤合四逆汤
陈某,男,14岁。3天前发烧经输液治疗,烧虽退出现肛周疼痛,肛检发现:肛周7点位有一个3cm×3cm的脓肿,红肿不堪,压痛明显,被动感不明显,质地较硬,无疮口。现症见步态瞒珊,表情痛苦,面色不华,大便3天未排,手足厥寒明显,舌质淡胖,苔薄白,脉沉细,尺部有紧象。证属寒极化热(此当为衍文,似为“证似寒极化热”方妥),治宜温阳通经,方用当归四逆汤合四逆汤:
炮附子15g,干姜15g,炙甘草15g,当归30g,桂枝30g,白芍15g,细辛6g,通草6g,大枣25g。1剂。水煎服。嘱服药后,肛周疼痛加剧属排病反应,不要用其他药。服药后,诉局部疼痛更甚。肛检:肛周脓肿增大,颜色较红,出现波动感,仍有明显压痛。上方加重附子30g,干姜30g,1剂。并告说,病情可能加剧,只有这样病情才好。
三诊:第2天晚上出现高热,局部疼痛难忍,痛哭一夜,第3天体温自降,排1次质溏味臭量多的大便,疼痛缓解许多。肛检:脓肿肿势更甚,皮肤发亮,并有多处呈暗紫色,波动感最明显处有脓头向外渗出脓液。用针头刺破3处,流出脓液约有30ml。病顿减轻,体温37.4℃。
四诊:检查肛周疮口已收口,原方继服。
五诊:服药到第5剂,出现臀部、阴茎、胸背痛痒,询知患者1月前患疥疮。现症见大便每天1次,质溏味臭,矢气频频,腹中觉饥,纳旺,痰多不易咯出,质稀色白,口苦不干,四肢仍厥寒明显,舌质淡红而嫩,苔后部较黄厚,脉左右浮稍紧,但重按无力。仍用前方稍作出入,服后痒止病除。
点评:本例肛周脓肿,局部红、肿、热、痛,一派肿痛火形。全身却是一派阴盛阳衰之象。因此,似不宜判为“寒极化热”,而属虚阳下泄,否则“治宜温阳通经”就讲不通了。
郑钦安正是在《医法圆通》“痔疮”一节中说道:各种痔疮, “形象虽异,其源则同,不必细分,总在阳火、阴火判之而已”。说明痔疮有由阴火而致者。
庄氏从全身着眼,以温通之法促使脓汁外排。但外排过程中原来症状可能加重,是为热药排病反应,因预先已告之,故病人安然处之。郑钦安关于“阳药运行,阴邪化去”之认识,是其擅用附子的重要经验。服用附子后,可能引起旧病发作。并予以治伏,此亦扶阳后一种常见局面,勿要惊慌,本案最后皮肤瘙痒,可为例证。
13.尿路感染——附子理中汤加味
游某,男,70岁。20天前出现尿痛,无尿频、尿急,牵及右侧腹股沟部疼痛,呈针刺样和阵发性,夜间发作较频。现症见:尿痛,形体消瘦,脸色黄暗,尿痛,纳呆,大便不规律,一天2-3次或2-3天一次,质稀溏,咯痰量多色白质稠,不易入睡,睡后易醒,舌质淡胖苔薄白,脉浮取弦紧,重按则空。尿化验无异常。证属虚阳外越,治宜温中回阳,方用附子理中汤加味:
炮附子15g,党参30g,肉桂10g,白术60g,炙甘草30g,干姜30g。2剂。水煎服,每天3剂。嘱其尿痛加剧或是排脓,属排病反应,不必惊慌。服药1剂,从尿道排出黄色质稠味臭的脓性分泌物,立即复诊,尿检:潜血( ),白细胞( );告以排病反应,继续用药。尿痛和尿道排脓症状缓解,痰明显减少,腹中觉饥,矢气频频。继以上方2剂。
药后小便恢复正常,纳旺,痰已少;腹中知饥,大便每天1次,成形,夜寐易入睡。前方去肉桂,3剂。一切正常,食眠二便俱佳。
点评:郑钦安说:“真气衰于何部,内邪外邪即在此处窃发,治之但扶其真元,内外两邪皆能所灭,是不治邪而实治邪也。”此证高年肾阳亏虚,一派阴象,虚阳下泄而致尿痛,亦为虚阳外越之一种表现。方用附子理中汤补先后天阳气,未用一味通淋之药而收效,是因“治之但扶其真元,内外两邪皆能所灭,是不治邪而实治邪也。”确显火神心法。服药后从小便中排出脓液乃是邪从外出之表现,因预先告知,医患合作,故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