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诗为史,述诗圣平生
时光流淌,一个灵魂在尘封的岁月里执着流浪;王朝更替,一位诗人在亘古的时空中深情吟唱。他是杜甫,那个吟出“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愤懑青年;他是诗圣,那个哀叹“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的霜鬓老人。
杜甫生于712年,逝于770年,享年59岁。他所处的时代,是唐朝由盛转衰的时期,当所有人还沉浸在开元盛世的迷梦里,安史之乱已经在酝酿之中。杜甫的一生与时代紧紧相连,他的诗歌是对其坎坷人生的最好注解。
读书漫游——“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
在追求“诗和远方”的道路上,杜甫可以说是赢在起跑线上。他生逢开元盛世,出身书香门第,家人世代为官。7岁即能作诗文;15岁时便在文坛上崭露头角;19岁时,杜甫开启了游历山川的生活。他曾先后游历吴、越、齐、赵,其间曾赴洛阳应举,不第。在洛阳得遇李白,二人结下深厚友谊,“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结伴同游;后来又遇高适,三人同游梁、宋(今河南开封、商丘),开启了寻仙草、炼仙丹的旅程。
这一时期,杜甫饱览了祖国壮丽的河山,开阔了视野和心胸。他还曾独自登上泰山,写下那首著名的《望岳》:“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望岳》一诗表现了青年杜甫的气概和抱负,最后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以精炼的语言表现出雄伟的气魄。杜甫的凌云壮志在诗和远方,这“远方”不止田野,还有考场与朝堂。
困守长安——“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前文提到,杜甫曾在洛阳参加进士考试,结果落第。这件事发生在杜甫24岁时,其结果对于自称“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的杜甫来说,简直难以接受。几年后,唐玄宗下诏,命天下有一技之长者入京赴试,权相李林甫一面命尚书省试,对所有应试之人均不予录取,一面向唐玄宗道贺,称民间再没有遗留的人才,这就是所谓的“野无遗贤”。杜甫再度应试落第,困守长安,心情落寞,过着“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的生活。他目睹了当时上层社会的奢靡与腐朽,写下《丽人行》等批评与讽刺权贵的诗篇。
杜甫在长安待了十年有余,才被授予右卫率府兵曹参军这样一个小小的官职。他赴任过程中,看到因朝廷连年征战造成的民不聊生、妻离子散的情景,含泪吟出了悲怆的《兵车行》。“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一句句掺着血泪的诗句,揭露了国家长期以来穷兵黩武、征战不休给人民造成的巨大灾难。
流离战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755年11月,安史之乱爆发,潼关失守。杜甫把家安置在鄜州,独自去投肃宗,中途为叛军俘获,押至长安,一同被俘的还有“诗佛”王维。值得庆幸的是,杜甫官职太小,无足轻重,没有被囚禁。杜甫目睹了长安城一片萧条零落的景象,百感交集,写下了传诵千古的名作《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灾难的时代,震撼着诗人的心灵。这首诗前两联描绘长安萧索的景色,写自己眼观春花而泪流 ,耳闻鸟鸣而幽怨;后两联写战事持续很久,以致家里音信全无,之后写到自己的哀怨和衰老。全诗环环相生、层层递进,创造了一个能够引发人们共鸣、深思的情境,抒发了诗人热爱国家、期待和平的愿望,也表现出其忧国忧民、感时伤怀的感情。
后来,杜甫冒险逃出长安,到凤翔(今陕西宝鸡)投奔肃宗,后被肃宗授为左拾遗。但很快,他就由于忠言直谏,上疏为宰相房琯说情而触怒肃宗,先后两次被贬华州。在从洛阳探亲回华州的途中,杜甫亲眼见到战乱给百姓带来的无尽痛苦,用诗歌的形式将所见所闻真实地记录下来,形成了不朽的史诗——“三吏”(《新安吏》《石壕吏》《潼关吏》)和“三别”(《新婚别》《垂老别》《无家别》),诗中对穷苦人民寄予深切同情,具有极高的思想深度和历史价值。
漂泊西南——“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满目悲生事,因人作远游。”九节度官军在相州大败以及关辅饥荒,促使杜甫弃官,携家随民众逃难,几经辗转到了成都,在那里经历了一段比较安定的生活。在严武等人的帮助下,他不仅找到了“工作”——检校工部员外郎,还在城西浣花溪畔建屋栖身,世称“杜甫草堂”。
在蜀期间,杜甫还探访了诸葛武侯祠,写下了感人肺腑的咏史怀古诗——《蜀相》。诗中“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一句光耀千古,表达了杜甫对诸葛亮雄才大略、忠心报国的称颂,以及对其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惋惜之情,同时也委婉表达了自己未能建功立业的遗憾和忧国忧民的感情。
杜甫在成都的生活依然是艰苦的。我们从他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可以真切感受到诗人内心的悲凉。狂风不断,吹破了杜甫的茅草屋,屋漏偏逢连夜雨,杜甫一夜无眠,百感交集之下创作了这首歌行体古诗,向当时的朝廷疾呼:“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严武去世后,杜甫再度漂泊,来到夔州后得到夔州都督的照顾,为公家代管屯田。第二年重阳节,56岁的杜甫独自登上夔州白帝城外的高台,极目远眺,百感交集,写下了七言律诗《登高》。这首诗道尽了诗人晚年落魄的心境,将国破家亡的愁苦及自身坎坷命运融于萧瑟的秋景之中。明朝胡应麟《诗薮》评杜甫《登高》为“古今七言律第一”,是名副其实的“七律之冠”。
诗人在《登高》中说自己“百年多病”,年老体衰。走到这一步,杜甫已是凄苦不堪,山穷水尽了。在夔州住了两年,他又开始了漂泊之旅。770年冬,杜甫由潭州往岳阳,在一条小船上去世,年仅59岁。
杜甫一生的理想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因此他的诗歌创作始终贯穿着忧国忧民这条主线。诗人一生坎坷,但他能够在生活中发现人间真情,不懈探求济世救民的大道,用诗歌为苍生社稷泣血呼号。古往今来,世事变迁,许多文学作品随着岁月的变迁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中,杜甫的诗歌却能够在时间的淘沥中存留,并且时间愈久愈能散发出悠长的芬芳,在每一个中国人的灵魂深处驻足。
(作者系广东省惠州市作协会员、中国诗词研究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