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陪你 | 你在谁的梦里雨雪霏霏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间,就我和你。
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雪。我在今夜里,恍惚得,不能入睡。
想着,梦里雪落知多少,散入冬风满洛城。
便仿佛能听闻,一声声,一阵阵,雪芳菲轻盈飘落的碎响,且要点滴到天明,伴着更漏,伴着线香,伴着幽梦,伴着悽惶。
先是飞扬漫卷,曼妙似柳絮,洋洋洒洒,轻轻盈盈,自在飞花轻似梦般。
之后,栖了枝枝桠桠,融了池塘清溪,落了尘埃,沾了红尘的泥,便有了牵绊,有了挂碍,有了深深浅浅的因缘。
但教人情不能自已地一地纵横画着相思,始终是质本洁来无法还洁去。
我的无眠,只为谨念着这风雪长路,谁的脚步趔趄,身影踯躅,面凝风霜,心印沧桑,做着古诗里,寂寞入骨的夜归人。
他可有一件披星戴月,温暖持久的衣;
他可有一双千山万水,牢实且密的履;
他可有一头斑驳如霜,丝丝如银的发;
他可有一片赤诚如火,洁净如冰的心;
他可有一个朝朝暮暮,相濡以沫的人。
我在这里默默祝祷:
愿他终有所有的可有,愿他幸无所有的当无。
像清丽喜人的郭襄,站在雪花狂舞的风陵渡口,披着杏子黄的斗篷,抖抖瑟瑟,期冀着她的神雕大侠。
像温婉善良的千重子,眼睁睁地,倚在门柱上,看着同胞妹妹苗子,在忽如一夜,天地一白的清晨宁谧的飘雪里,渐行渐远,期冀着她前途唯安。
像跃跃心动的一个陌生女孩儿,悄然窥望,透过厚厚的玻璃窗,望着片片鹅毛雪,念着隔室的灯火,灯火里高大成熟的男人,期冀着,他们会在胡同口狭路相逢,她的一羞赧错愕,得他的一温柔歉仄。
像娇俏玲珑,初入宫的甄氏女,踏雪寻梅,幽幽微微里,百转千回,枝枝桠桠里,意密情浓,期冀着“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我揣测,或者先见之明,明朝醒来,必有一片千树万树,梨花盛开。
必有踏雪寻梅如甄嬛者,必有湖心亭看雪如张岱者,必有独钓寒江雪如老翁者,必有慨叹未若柳絮因风起如谢道韫者,必有纤毫毕现淋漓泼墨凝现雪景如葛饰北斋者……
也必有人在飘雪里放歌,必有人在飞雪里沉默。
必有人抓起一捧雪温柔砸向另一些人的脸,必有人照着童话里的印象,堆着一个注定升上天的雪人。
必有人在雪地里横竖撇捺写一个名字,而另一些人围炉打盹,不与世界同流契合。
如果也必有一人来轻声问我,初雪的故事,我会对那人讲,电影《假如爱有天意》里的女孩子对男孩子说,初雪的日子,应该和心上人一起雪中漫步。
会对那人讲,《黄金时代》里的萧军与萧红,她的手,放入他的破旧大衣的口袋当中。
会对那人讲,某一个夜晚,我在一家破旧简陋的旅店房间,看着生了锈的铁窗外,昏黄路灯投下的惨淡光影里,一瞳孔的雪在飘,它飘了一夜,我看了一夜,隔墙传来的呼噜声,响了一夜。
而我也终将因为回忆而不胜其重,我会央那人允我打一个盹。
在一个青天白日里,我会旧事重提,感叹旧欢如梦,之后悠悠醒转,假装若无其事,安然无恙。
我开始有些微的倦意朦胧,我的眼皮开始略略地沉重。
我知道今夜无梦,有梦也必定是一场有关风花雪月的梦。
有梦,也一定有谁家玉笛,暗暗地飞着清声。
有梦,也必定偷了梅的一脉暗香浮动。
有梦,也舞低杨柳,婆娑了楼心月。
梦里,藏着一抔沉香屑,一粒胭脂扣,一枚茉莉香片,一片琉璃瓦,一个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善心人。
不懂天,不懂地,不懂山高海深,不懂人情淡泊,只懂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只懂金风玉露,乍然相逢,便胜却了人间无数。
也懂万人丛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的轻盈,与沉重。
还懂取次花丛,懒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更懂四季冷暖,懂辛劳牵挂努力加衣添餐饭,最要紧,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