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是孤军奋战,风萧萧兮易水寒

看完《消失的爱人》,整个人觉得凉意涔涔。

合上电脑,只心底萦回着一个念头:真是一部婚姻的灾难片。他与她在聚会上认识。

他主动接近她,展现自己出类拔萃的交际手腕,俨然一个巧舌如簧的幽默天才,特此吸引她的注意力,从而猎取她的芳心。

他为杂志写如何挑选美酒,如何挑选汽车的专栏。

他自然懂得如何做好一个考究而工整的男人。

他自然懂得如何浓淡相宜地挥洒自己的男性魅力。

他还懂得适时的浪漫。

这对女人来说,无论何种女人,都是一把致命的夺魂索,没有多少女人禁得起这样的软磨硬泡。

在漫天飞舞的糖烟里,他雄性荷尔蒙十足地种下一个吻。然后顺理成章地,两个人开始了暧昧关系。

直至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高调地,纤云弄巧地求婚。

恋爱是一种有关晕眩的感觉。

而婚姻,婚姻完全是另外一种事情。

恋爱中的男女,随时随地保持最佳状态。愉悦而充沛,无论精神或者体力。心情无时无刻不充盈似欲乘风归去的降落伞,而婚姻是叫人牢牢实实扎根在地面上的。

所有的灰头土脸,性格里的阴暗旮旯,刻意编造的美妙幻觉,都得到纤毫必致地呈现,与拆穿。

她逐渐发觉他在婚姻关系中的疲弱,懈怠,与不称心。

他们所共同向往的“鹤立鸡群”的婚姻——不像寻常夫妻那般彼此揣度,彼此捆绑,彼此猜忌,彼此折磨的愿景,到头来不过是难逃窠臼,一样的千疮百孔,遭受困境。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她开始发现他的不如人意。

他在恋爱中表现出来的饱满神气遭受共同生活的后继无力。

他在恋爱时期劳心劳力维持的完美先生的姿态一点一点分崩离析,这也不过是人之常情。

然而作为获得哈佛牛津极高学历,同时又自小享誉盛名,可以说,在人生的旅途中,一直沐浴着众星捧月的光芒笼罩的非凡女人,她无法接受本来出身平庸,后来经过自身奋斗获得一些社会地位的丈夫在她的眼里“自甘堕落”下去。

她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完美主义者。

因为她的学识,她的家庭背景,她的成长环境,都支撑着她成为这样一个不甘平凡的女人。

她想改变他,想重塑他,或者说,想始终维持他在恋爱时期表现的状态,而这,对于他来说,是密不透风的压迫和捆绑。

像《飘》里说得,有几个男人会因为婚姻而改变。那是多么天方夜谭的事情。

他觉得他逐渐迷失了自己。

他在愤怒之下,将她推倒在地上。

一般的家庭妇女,发发脾气,摔摔餐具,回回娘家,三五日,至多半个月时间,也便不计前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婚姻易结不易解。那已经不单单是两个人自己的事情,有时也关系着两个家庭。

何况,彼此并非全然没有不甘,留恋,没有爱意。

而她是叫人无从揣摩的女人。

她有她的深不可测,和草木皆兵。

她处心积虑,苦心孤诣地谋划了一场报复,泄愤,或者寻求死水婚姻里的微澜的游戏。

她有智慧,有金钱,有胆识,有魄力的支撑,关键是,她有惯性作用力。

无论是与从前的恋人交往时的经历,以及和现任丈夫在结婚纪念日时的“寻宝”游戏,这都为她此次困难重重的投网捕鱼行动提供了必不可少的技术还有物质支持。

她处心积虑地制造出被绑架,甚而疑似被丈夫谋杀的骗局,环环相扣,疏而不漏。

甚而不惜用针管扎自己的手臂,用酒瓶瓶嘴毁损自己的阴道,用锤子敲伤自己的脸,并且巧妙地利用在此类有关婚姻危机的事情中,男性往往更易于被推向风口浪尖的不利境地的契机,以及自己作为孕妇容易获得普罗大众的同情的优势,将公众舆论的威力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压迫向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背叛了婚姻,与自己的学生私通,被她撞见,理所应当受到谴责。

对此,她的遭受背叛令人不可谓不存在着同情。

但是,之后她的所作所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而用手工刀割破了那个爱她至深,在她窘迫危急时出面解她燃眉之急的昔日恋人的喉咙,只求安然无恙脱身自保,将自己设下的骗局一股脑悉数捏造成因为这个男人的绑架的行为,着实令人触目心惊,寒意阵阵。

然而这一切,如果不是因为变相的,变质的,异化的爱,千疮百孔的婚姻的缘故,也不会发生。

她完成了她的“壮举”,实现了她的目的,看见丈夫在电视屏幕上为她心力交瘁,一副断肠人后悔无已的模样,她知道,这一次,她改变丈夫的“游戏”,又一次以胜利而告终。

所以,她要全身而退,她为自己找到了替罪羊,她并不觉得于心有愧,她觉得一切牺牲都是理所应当,只要保持她的婚姻的完整无缺,和玲珑剔透。

知道真相的丈夫心底觉着畏惧和胆寒,反感而意懒,但他无法撕裂与这个女人的婚姻。

他无法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

他接受的“绅士”派作风的教育让他无法容忍自己未来会是一个行为不端,不负责任的丈夫,或者是父亲。

她太了解他,所以她把持着他的软肋,摇旗呐喊。

他们的婚姻,彻头彻尾沦为一座内里空空如也,千疮百孔,外表却依旧光鲜亮丽,彩彻区明的花瓶。

余生,还将彼此渐行渐远,彼此伪装,彼此压迫,彼此捆绑,彼此束缚,彼此心知肚明,却又彼此不能公之于众地苟延残喘地将这段令人窒息的婚姻维持下去。

这部电影,已经不是简简单单可以用一声叹息蒙混过去的冷清愁惨的悲剧。

上一次有这样的情绪体验,还是揭发“人性梦魇”的《阴暗面》以及舆论绑架的《狩猎》。

也许他们都是受害者,然而主谋和罪魁祸首,也都是他们自己。

她的性格因素自然难辞其咎,然而婚姻带来的人性的异化作用也不容小觑。

编剧,或者说同名小说的作者,苦心经营了这样一出充满危险与邪恶的“闹剧”,只为了成全一对夫妻早已行将就木的婚姻。

即便最终看似“团圆”,但现实是,执手并肩是人前,冷眼猜忌是家里。

好比是一棵外表看起来亭亭如盖的大树,然而内里早已遭受虫啮至掏空。

相较于由毛姆小说改编的以解剖人性解剖婚姻为书写题材的同名电影《面纱》,《消失的爱人》的的爆裂且“过分”了些。

然而,《面纱》里夫妻双方由误解,由隔膜,到容忍,到原谅,到诚心相待,到互相珍惜,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的,而这代价更是无可挽回的,因为,它牺牲了一个人的性命。

透过丈夫为他人的病痛苦难而丧命的伟大,通过男人的死,有过婚姻背叛的女人才发自内心里体会到她的丈夫在这段感情里曾经怎样隐忍地付出,他对事业的坚执的难能可贵,他的灵魂的美。

虽然,那已是无从弥补的。她注定带着愧疚与怀念抚养她与他的孩子长大。

所以婚姻,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经营起来,都是一件蹉跎而百转千回,令人憔悴沧桑的事情。

它考究的是众多因素的结合,与智商,性情,生活阅历,成长环境,接受的教育都不无关系。

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真正走到最后的两个人,要么可歌,要么可泣。

翻出亦舒的这段话:

“他不喜西菜无论做得怎样天花龙凤,西菜都不好吃。各人自叫一盘菜,不是一块鸡就是一块肉,整晚就是那道菜,叫错了也得慢慢咽下去,有点像婚姻,不是你自己挑的吗?”

也许完满如意的婚姻,世界上并无有。

只是那两个人恰好等量齐观,耐心皆属一流。

一口气,活活死撑到最后。于是遂有了天长地久。

谁说过的,再恩爱的两个人,一生中,终有七十次渴望敲碎对方的头颅。

悲观主义者的论调,也许并非全然骇人听闻,婚姻,就是两把冰凉的刀刃,齐头并进,同心协力,将双目对望的两人,一刀刀地凌迟。

要么疼痛清醒,一拍两散,要么绝望隐忍,“落叶归根”。

还是亦舒托小说女主角寄寓的感悟,友人婚姻时,旁人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唯有她心里恍惚若失,怎么看怎么觉着,婚姻就是一次孤军奋战,简直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除非脱去几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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