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一个人住的第一年,我给自己买了5个枕头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间,就我和你。

*
一个人住的第一年,实现了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的自由,想怎样布置自己的房间就怎样布置自己的房间的自由,想带什么人回家就带什么人回家的自由。
虽然越来越喜欢早一点回家,并不是有谁在等候,而是因为冬季外头冷,无论怎样的良辰美景大抵也会打折扣;
虽然没有花多少心思在布置房间上面,说改换的沙发套和窗帘也一直如旧,亦不曾新购置任何摆件或者家具,仅仅买了三座花瓶、一幅蓝眼白猫丙烯画而已,在宜家左挑右选的墨绿色窗帘、在ZAO ZUO看中的几款椅子,要么因为并不是一眼爱上所以终究放下,要么因为价格退避三舍;
虽然带过三两同事、朋友回过家,但只是坐下来,絮絮地说说话,然后各自归去,发乎情止乎礼地,也是好的,其实家里的客厅就算办Party也绰绰有余,但终究没有那样的兴致和人。
在这斗室里,我读黄碧云读到夜深,我喝葡萄酒喝到微醺,我唱老情歌唱到声嘶,我看一套滑稽可笑的动画片看到跌足。
这斗室里,有过两个人惺惺相惜的凝望,和娓娓道来的诚恳;
有过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书的专心,穿着睡衣靠着窗台看日偏食的恍惚,还有醒来发觉被子掉到地板上的忍俊不禁。
这样的岁月,不算花团锦簇,烂漫精彩,甚而如白开水般寡淡,虽然不是没有偶尔潋滟的时分。
但我不算一个贪婪而不知足的人,对于生命里点点滴滴的幸福与温暖,我也时常懂得珍重爱惜。
所以我也不敢自称不快乐。

但最近仿佛情况有变,好像一日二十四小时,除却梦乡时分,其余时刻被无可名状、难以言喻的抑郁和消沉占据。
不愿多说一句话,不愿多有一丝情绪,朋友邀约也刻意拒绝。
宁愿独自一人坐很久的地铁,去后海的河边看人滑冰,或者坐在平安里地铁站外的一个十字路口,静静地凝望苍茫斑斓的天色之下,四面奔来的公交车拖着长长的电线尾巴偶然交逢,却又即刻分道扬镳,各有所归,多么像缘分。
整个人有点痴,天冷手寒也不发觉。
最让人气馁的是,当朋友朝你靠近,你也会本能地退缩,明明知道一个人的泥沼不应多耽,否则泥足深陷,却仍然情不自禁地坐困愁城。
其实一日三餐,一年四季等闲过,亲人朋友各自安好,无需烦恼,独身的生活久已习惯,也称不上是孤独成疾,对情爱也不抱过多期望,却不知为何。
工作日还可借着工作的庇佑相安无事,但要空闲起来,整个人就会麻痹模糊,常常不由自主地就发起呆来。
一个人住的第一年,我不知道自己何以变得不快乐。
*
同事走过来,笑着问我,怎么忽然想到自己做饭的。
我是这样回答他的:

「不知道是不是得了抑郁症,感觉很难开心起来。所以想到这种方式。」 
不知道他听了,会不会觉得我古怪,甚至是做作,虽然他只是清浅地一笑,像是十分体谅懂得。
我十分感动他,没有好奇心盛地追问: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需要帮忙吗?要开心起来啊。」
他十分懂得成年人之间交往的边界线与分寸感,这种分寸感让君子之交淡如水,不会浓烈得让人头晕眼花,不知所谓。
一边是感动,一边却也并非没有苍凉之感。
何尝不是呢?
每个人面对每个人的迷津暗渡,都只能是冷暖自知,一步一步披星戴月艰难捱过,谁也无法拖着谁逃脱生天。

我想起来北京之后见过的两位文字之交的朋友,他们坦言自己抑郁症的经历,是真正放下的态度,所以才能说得那般风轻云淡,如今两人生活得细水长流,平淡欢喜。
我想起大学时候偶然认识的一个男孩子,他长得仪表堂堂,给人的印象是干干净净,家教良好,令人神清气爽,是要到毕业以后我才知道,原来他曾被抑郁症折磨,熬过一段很久很苦,苦不堪言的日子。如今远去日本求学,时常分享在那里的点滴生活,看到镜头当中,他一如既往灿烂皎洁的笑容,整个人也会情不自禁地柳暗花明起来。
我不知道他们怎样,孤身只影,苦闷彷徨地这般熬过来,那一定是一段不为人知,却又不堪回首的岁月。
我也不知道这座城市当中,有多少人像我,或者是曾经的他们那样,陷在一种低迷的情绪当中,浮浮沉沉,却不愿意呼救。
不是说食物可以治愈灵魂吗?那么自己给自己做饭是不是就能够起到双倍的功效呢?
所以这段日子,我开始做饭。
享受做饭,连带着的,享受去超市采购的简单明朗的欢喜。
一个人,推着购物车,可以徘徊逗留到打烊,兜兜转转,以为错过了什么,回头它还在,心心念念。
只要有票子,不需要很多,就能买到称心如意的东西,立竿见影,如愿以偿。
我忽然体谅一些人喜欢用金钱衡量幸福的暴烈和纯粹,因为它来得迅猛直接,来得无惧无畏。
重新站在厨房里,洗洗刷刷,挑挑拣拣,切切剁剁,自己制造出一副热热闹闹,欢欢腾腾的场面。
在敲碎鸡蛋壳的嗑嗑声里,在煮汤的闷闷隆隆声里,在翻炒火腿的噼啪声里,一个人就会忘记所有存在的不存在的是是非非,就能够转移注意力,让心停在一处安稳踏实的所在。
将做好的饭菜拍下来,发给妈妈看,她会毫不吝惜地称赞,知道孩子一个人在异乡,懂得照顾自己,不知道她会心生多少安慰,不知道在梦里,是不是也会微微笑起来。
不知道为何,越是处于一种低迷的情绪之中,越是愿意去体谅和顾惜亲人,也许是忽然更加懂得生活不易,所以一寸温柔一寸金,何必过分自私悭吝。
自己得不到的,别人能够得到也是好的。
一点一点地把饭菜盛到碗里,再一点一点地吃光,那种感觉,妙不可言。
所以我慢慢开始能够懂得,为什么许多人明知婚姻是一座围城,还义无反顾地前仆后继。
虽然婚姻不代表幸福,但在大多数人的人生规划图里,婚姻始终代表着一种安稳与希望,这种安稳与希望,才是他们所深深执迷的。
婚姻何尝不像做饭,开始干柴烈火,蜜里调油,热热闹闹,心怀期望,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之后乐在其中,酸甜苦辣,一一尝遍,无管生熟,只得咽下。
因为自己种的因,自己尝的果,与别人无关。
最后发觉原来还有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的时刻,一分不少,都得自己收拾张罗,从头至尾,只好亲力亲为。
即便如此,婚姻还是令人向往,没办法。
一如人人懂得夕阳短暂,依然悄立山头,昂首眺望一个样。
一个人住的第一年,我发觉自己可能很难全心全意,一心一意地爱慕一个人。

*
一个人住的第一年,有许多次毫无来由,想要落泪的时分,又或许只是孤寂,百年孤寂。
因为深知这种孤寂可能无法轻易被陪伴消逝,最多只能是暂时掩蔽。
在北展剧场等候《天鹅湖》开场,坐在观众席里,忽然悲伤来临,那是圣诞节的时分,柴可夫斯基的音乐已然响起,不得不离场,站在一个不为人所轻易发觉的角落,等待那股情绪消逝。
坐在地铁上,看见难得空寂的车厢,对面的窗里倒映出人脸,那样消瘦的下巴,那样凛冽的轮廓,那样明晰的法令纹,刹那间有些惊诧,仿佛不应这般快,却也诚然这般快。
因为我一向是个深深扎入我所理解的生活,我所理解的岁月里的,所以一切都来得那样猛烈,都来得那样深刻,都来得那样迅疾,像是有人在暗中撺掇我不停拨动快进按钮。
那是18年的最后一天,我只好低下头,让双手按压太阳穴,假装是劳累,默默地擦掉仓皇溢出的几点眼泪。
当情绪处于低潮,身体也会做出回应。
第二次一个人靠在洗手间的门边,经历过一番天旋地转的呕吐,将吃过的东西分毫无保留地倾倒出来,以这种粗暴而直接的方式。
生怕被人发觉,生怕别人嘘寒问暖。
一个人,活成了一只刺猬,原来不是琼瑶小说里的矫情自恋,而是实实在在。
虽然几分钟以后,朋友传来问候,说要寄新年明信片,那样妥帖客气;虽然一小时后,被老板叫去她的办公室,说着调高薪水的事情。
但整个人,并没有想象中的兴高采烈。
一个人住的第一年,我给自己买了五个枕头。
像是这样的话,就能多制造一些美好的绮梦。
像是这样,就能换来半晚安睡,是的,假如没有人送来长岛冰茶的话。
一个人住的第一年,得到了自己未曾得到过的,也失去了自己没有失去过的。
如果这就是蜕变与成长,那么我希望尽头,是水光潋滟晴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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