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老爸的锡壶 | 郑信平
文|郑信平
宜居之地的上饶也有南方冬天的共性——湿冷,中国最大淡水湖鄱阳湖的微风,在夏天是凉爽,冬日里,雨后,就湿冷凌冽了。加上北方来的寒流,夹攻下的老人小孩,绝对可用“恨不得躲在卵壳里”来形容。“好在”近些年,全球变暖,卵壳这句俗语都没人提了,火盆也已绝迹,暖手宝电热毯在商场的销量,也是过年时的王小二了。
冬日取暖,现今不是考虑的事,但二三十年前,冬天还是蛮冷的。虽然不是靠抖,也有火盆,但于老人来说,夜晚确实是难熬苦熬的。经常有老人踢翻被子里的火盆,引起火灾。也有用铝制水壶装热水暖被,被踢翻的,更冷。
我老爸不搞火盆入被,担心起火,还是装水法,但工具是锡壶。这壶底厚实,外形宽扁、矮矬,提在手上沉甸甸的,保暖效果很好。这壶是老爸他自己设计,请师傅特制的。师傅都等了好几年呢。
老爸为什么想到锡壶装水呢?我看,一是他一辈子和老虎钳扳手打交道,思维和铜铁有不可分的密切联系了。如不是退休,我怀疑他都会自己动手焊个铁疙瘩来,中间装水。二是受蜡烛签台的启发。蜡烛签台底座厚重,沉稳,插上蜡烛后不会倒。三是锡的密闭性和导热性不错,和吕一样。缺点是锡不耐脏,手摸上去要黑一圈,但老爸用布一包,问题解决。
每年秋收之后,就是有娶亲嫁女人家的大忙之时,除了请木匠箍桶匠住家里,赶制应用之物和陪嫁之物外,还眼巴巴地盼望着一个人的到来。谁?锡匠。干嘛?做蜡烛签台。这是大事,男方家等着新娘带来这个新蜡烛签台插喜烛呢。
姗姗来迟的大师傅,挑着担子,晃悠晃悠,终于在望穿秋水的数双眼睛里,来到了。在空场支起炉灶后,就有残破的锡具陆续被送来,要求打造什么什么的,很是热闹,以蜡烛签台为多,也有日用品的。过秤,记下补锡的重量后,锡匠就开始工作了。
红热碳火上的大小坩埚,发散着温暖的橘红色光晕,破旧的锡壶、烛台慢慢熔化成水银般的液体。呼呼小风箱吹起的火星,弥漫着,飘散在坩埚的周围,连空气也似乎多了白亮绵软的金属味道呢。最积极的是围观的小孩,一个劲地凑上去,丝毫不担心被烫的危险。
大小坩埚里的流水,缓缓注入锡匠精心做成的模子,冒出淡淡的青烟。三两分钟,就魔术般地变出或长或扁的胚料来,经过裁剪敲打,初具模型,我们看得一愣一愣的。那沉甸甸的锡块,在锡匠的手中,像面团,要揉就揉,要捏就捏的,捶捶打打,很是好玩。
锡制品多是圆的,经过旋转刨削之后,光亮照人。再拼接上托底、壶嘴、把手等,简直是不可多得的艺术品。有的还要在接缝处用木器轻轻锤打出均匀的亮点,更是漂亮到家了。
外婆没有给我老妈蜡烛签台,家里也没有一定要有个(对)的强烈意识,只是在每年祭祖时,在米升的稻谷上插蜡烛,蜡烛油粘结了谷粒后,心痛的老妈才咕噜着说等师傅来了要打一对。一直是空头支票,羡慕人家有漂亮蜡烛签台的我,直到老爸过世,都没见过家里有锡做的蜡烛签台。
倒是根据老爸他的想法,做了一个装水的锡壶。许是老爸觉得敬祖宗点了蜡烛上了贡品就表达了心意,至于蜡烛的大小和插法,祖宗不会在意的,不如来个锡壶取暖实在。上了年纪,冬天暖和是第一,至于谷物的浪费,紧张的那时都没太在意,如今更是可忽略不计了。
一生实在的老爸,已过世多年。那个他自己设计,实用第一,样子古怪的锡壶,在老爸入土时被老妈送到他的身边,陪伴着他在那边也已多年。
想必冬日里的老爸,是不冷的啦。
虽然返回用塑料水袋,但老爸在那边不冷了,相伴了一辈子的老妈,就踏实心安了。
何日有锡匠师傅的再来呢?
(2021年5月26日)
作者简介:江西玉山人,四川大学毕业,哲学博士,曾在乡镇、县级政府任职,挂职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现为中部某省地级市公务员,从事金融口工作。喜藏书、阅读,也喜动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