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张丙生/良心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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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丙生

去年寒食节那天,我回故乡去祭祖,在出村口的路上,见不远的荒丘上又增添了一座新坟,就问随行的弟弟,村上又有哪位老人故去了?弟弟说:“大麻子啊,电话上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哦”了一声,盯着那座新坟足有几分钟,心里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大麻子是我们这个村子里重量级的人物,曾担任过村长、会计达三十年之久。随着这位绝顶聪明的老人的故去,他和父亲三十年前一件鲜为人知的往事似乎也该解密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天傍晚,“闯关东”的父亲忽然回到了家里。父亲曾经是村里的干部,运动中遭受批斗,被迫离家三年之久。那天晚上,家里来了很多人,父亲拿出纸烟、糖果招待大家。大麻子是父亲的“发小”,又是“同僚”,来得最早走得最晚,他们谈了很久,当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父亲就问大麻子愿不愿意合伙做生意,父亲说他看准了一桩生意,包赚不赔,就是往哈尔滨贩香油,当时内陆的香油价每市斤不到两元,而哈尔滨每市斤三块多。父亲的盘算很诱人,大麻子有些半信半疑,他说:“老面,你是发烧说胡话吧?”父亲性格柔软,人们都叫他老面,父亲说哈尔滨的大街小巷他都串过了,行情摸得滚瓜烂熟,只是孤掌难鸣……大麻子说:“你让我想想,老面,这不是件小事情。”的确,在那个突出政治斗争的年代,做生意可是需要相当的胆略和勇气的。
父亲和大麻子认真地想了几天,结果越想越激动,最后终于一咬牙决定要干了。他们凑了些钱,大麻子甚至悄悄挪用了公款,一共整了三十多桶共四千多公斤香油,向东北的冰城进发。那时候,铁路运输虽没有现在发达,可车皮一点儿也不紧张,再加上他们打了生产队的旗号,一路上倒也没有人过问。眼看事情几乎成功了一半,大麻子和父亲都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
可是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事先没有联系好客户。所以货到哈尔滨后没处放,几十只香油桶就卸在火车站的广场上,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悄悄出去联系,哈尔滨的黑市油价确实是每斤三元多,但销的却很滞,父亲每天都要领回一些人,可七八千斤香油一斤一斤的卖,要卖到何年何月?火车站天天催他们把油桶拉走,不然就罚款。大麻子非常着急,就让父亲去找原来呆过的地方,看能不能先把油弄走再说,放在这儿目标实在太大,父亲就去找了他原先呆过的一个窑场,可没等谈妥当,这边就出事了。
一群戴红袖章的人,在那个血一样的黄昏,气势汹汹地包围了他们。尽管大麻子事先做了准备,利用当会计的方便,为自己开了证明,又加盖了大队的公章,可这些红袖章根本不把这当回事。他们说这是典型的投机倒把活动,在全中国都是要打倒的,他们把大麻子和父亲分开审问,大麻子还故作镇定地狡辩,却见那边的父亲已经给人家跪下了。大麻子气得七窍生烟,冲过去一拳将父亲的鼻子打得开了花,见父亲孩子般地哭了,红袖章们赶快将大麻子拉开,不过,他们还算讲政策,考虑大麻子和父亲毕竟还是农民兄弟,没将油作没收处理,而是按当时国家向城镇居民供应的价格收购了,算下来,这趟生意,父亲他们每人净赔三千元。
这样一来,两人像掉进了深渊里一样绝望。要知道,那时候那么多钱简直是一笔巨款,我们一个三千人的大队,积蓄了多少年也没有这个数。一路回去,父亲和大麻子几乎一句话不说,快到家时,大麻子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对父亲说:“老面,咱们再整一次,敢不敢?”因为自己的软弱导致生意失败,父亲很内疚,呆滞的双眼眨巴几下,坚决地摇摇头。大麻子逼视着他,大声说:“你稀屎啦?”父亲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拼命摇着头说:“别再熊我了,老兄,你是想叫我卧轨啊!”大麻子知道父亲没有胆量再干了,摊上这么个软弱的男人,他只好自认倒霉。
不过,大麻子已经下决心豁出去了,他挪用了公款,赔进去了积蓄,不把损失捞回来,很可能要去坐班房。过了不久,大麻子又悄悄整了五十只油桶,在每个油桶里灌入二百四五十斤水,再倒上四五十斤香油。油浮于水,这个道理大家都懂。然后他就将这五十只桶再次运往东北。
还是在火车站广场,五十只桶醒目地摆放在那儿,大麻子一个人看着,哪儿也不去。两天过去了,没有人来盘查,又过了两天,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大麻子不禁心里暗暗骂道:这世上的事,就他妈的日怪,怕的时候偏偏有鬼,不怕的时候又没见鬼露头。
第五天,大麻子等不下去了,正好过来一个趿着鞋,满身脏乎乎的乞丐,大麻子递给他一张票子,乞丐冲他翻翻白眼说:“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大麻子说:“你快去市管会报告,就说火车站广场放了几十只油桶。”乞丐黑乎乎的脸上满是疑惑,愣了半天才不解地走了。
果然,时过不久,一群红袖章杀气腾腾地冲杀过来。其中一个大胡子朝大麻子身上猛踢一脚,大吼道:“打死你这个死不悔改的投机倒把犯!”疼得大麻子在地上直打滚,一边打自己的脸,一边求他们高抬贵手。
鉴于大麻子的认罪态度较好,红袖章们便把他这五十桶实际上是香油和水的混合物,按照国家供应的食油牌价收购了,拿到钱后,大麻子连气也顾不上喘一口,当晚便逃离了这座冰城。这一趟,他净赚一万多元,除去上次亏赔的,还净赚七八千元。
回到家,大麻子睡了整整三天。第四天晚上,他提着个袋子来到了我们家,和父亲一起进了里屋,并把门关死,当时还是个孩童的我,试图窥探到他们的秘密,却被父亲坚决地挡在了外面。大麻子把第二次贩油的经过详细告诉了父亲,弥补了父亲上次的亏赔,并留下一些钱。当然,父亲替他守住了这个秘密。他们制定了应对措施,做好了万一东北人来查就逃跑的准备,但是,许多年过去了,这件事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两年前,父亲离开了这个世界。临终前,老人将这件事告诉了我,并嘱咐要继续守着这个秘密。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个双脸长满了麻子的干瘦农民,居然能够想出那么绝妙的主意。
如今,这个充满智慧与狡黠的老人也故去了,但他的传奇并没有带走。弟弟说,大麻子这人不错,当干部这么多年,没干过欺男霸女的事儿,为老百姓办了不少好事儿,资助过上不起学的大学生,赡养过没儿没女的老人……我想对弟弟说,他其实还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当年因为欠下巨额债务,父亲愁得差一点自杀,若不是他,我们这个家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这些年来,老人的种种善举何尝不是在为自己赎罪,尽管那个年代已经非常久远,尽管那件事情再也不会有人追究,但老人还是要用一个农民的质朴与善良,一点一点减轻着自己良心上的不安。和当今那些为富不仁的奸商,拼命捞取钱财的贪官相比,老人的人格仍不失光辉。

作者简介

张丙生,笔名冰生,男,1965年10月生,河南省唐河县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任南阳市文联《躬耕》杂志社编辑部主任。先后在《中国作家》《奔流》《莽原》《山西文学》《百花园》《躬耕》《人民日报》《河南日报》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30多万字,在《民间文学》《故事会》《故事林》《故事家》《上海故事》《古今故事报》等报刊发表故事作品30多篇。先后获省、市文学奖十多次。创作简历收入《河南作家大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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