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赵庆胜/驿寄梅花泪沾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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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庆胜

01

杭州西湖,自古就有钱塘湖、武林水之称。

“处处回头尽堪恋,就中难别是湖边。”唐穆宗长庆四年(公元824年)5月,白居易奉诏调回长安,他在恋恋不舍离任之际,还专门作了一首《西湖留别》,为湖正名,西湖之名由此而来。

这一年,对于大唐帝来讲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年份。期间,发生了三件不得不提及的大事。首先,这一年正月二十二日夜,沉浸在长生不老虚无缥缈梦幻中的唐穆宗,终因服用方士金丹病发而卒,享年30岁。唐穆宗李恒,作为大唐第十二位皇帝,在位只有短短五年。期间,荒于朝政,奢侈放纵,导致河北三镇再度叛乱,直到唐朝灭亡。白居易得到唐穆宗驾崩的消息,悲痛万分,他朝着长安方向长跪不起。白居易回想起了元和十五年(公元820年),正是这位喜好方士金丹的穆宗皇帝,欣赏自己的才华,才将其召回长安,并先后任命为司门员外郎、主客郎中知制诰、中书舍人等职。而今,短短四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虽然宫廷之上歌舞声乐依旧绕梁,但盛唐气象却早已消失殆尽。唐穆宗主政期间,内有权臣争权夺利,明争暗斗;外有藩镇割据,狼烟四起,这都是重暮王朝无法医治的最大诟病。就是面对这样的政治残局,穆宗皇帝政务荒怠,不听劝谏。白居易面对自己的这样一个“粉丝”,万般无奈之下,才屡屡越级言事,最终请求外放。穆宗驾崩,太子湛立即位,是为敬宗,自此唐朝进入垂暮晚期。白居易放眼天下,曾经的王朝乐土,内外交困,百病丛生,积重难返,病入膏肓,苟延残喘,大唐就像一辆失控的老破车,正加速滑向毁灭的深渊……

第二件事,这一年的12月23日,倡导文学革新运动的著名思想家、文学家韩愈病卒,大唐痛失一代文宗。韩愈,年长白居易四岁,单从年龄上来讲,俩人应该没有什么代沟,况且又都是河南人,但是终究俩人没有成为朋友。韩愈出生于河南河阳(今河南孟州市),与白居易的出生地河南新郑(今河南新郑市),两地相距也就百余公里,也算是地地道道的河南老乡。如果按照家庭背景和出身来论,俩人又都是不折不扣的“官二代”,都是靠科举入仕,同朝为官,俩人先后还都担任过“知制诰”之职。白居易和韩愈性格一样耿直,都痛恨官场腐败,自认为怀才不遇,喜欢揭露现实矛盾,写一些讽喻作品。俩人又同是杜甫的崇拜者,喜欢结交文友,且有着共同的朋友。但遗憾的是白居易与韩愈,终其一生也只是普通交情,最终没有成为好朋友。尽管这样,对白居易来讲,他对作为文坛领袖、朝廷高官的韩愈,一直是发自内心地敬重、推崇、膜拜,这一点在白居易的诗集里不难看出,他曾多次写道。如《和韩侍郎苦雨》、《同韩侍郎游郑家池小饮》、《久不见韩侍郎》、《和韩舍人题杨舍人林亭》、《和韩侍郎张博士游曲江见寄》等,这些诗歌都与韩愈有关。而他的偶像韩愈,却只有一首《同张籍游曲江寄白舍人》提到了他,这也是让后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一段文坛历史。清代编辑的《唐宋诗存》里,唐朝李白、杜甫、白居易、韩愈4人入选,宋朝苏轼和陆游2人入选,唐朝入选的4人中白居易居然排在韩愈之前,其他人且都是按照年龄排序,由此可见白居易在诗坛的影响力。

02

第三件事与白居易自己有关。公元824年年底,在浙东(今浙江绍兴市)任观察使的元稹(779年—831年),编辑完成了《白氏长庆集》,这也是白居易与元稹的诗篇唱和结集。

俗话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可这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又让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及。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足”字,道尽了白居易与元稹历经艰难困苦考验和知己难求的辛酸,成为高山仰止的挚友。“得一知己”尤其是在文人身上更是不易,文人相轻,自诩君子,君子之交淡如水,文人间的交情远不如江湖汉子大块吃肉、大杯喝酒般的痛快豪爽。可出生于乱世的文人们,他们未敢忘记国忧,一直都在苦苦用自己的文学创作来反映社会,泄导人情。在大唐文学的浩瀚天空,白居易与元稹,两个才情相当,且文学主张相同的人,犹如比翼翱翔的鲲鹏,共同开创了轰轰烈烈的新乐府运动,提出“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创作宗旨。相同的文学理念,共同价值追求,奠定了俩人坚实的友情基础,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相同政见,使俩人惺惺相惜之谊更加浓厚,“诗筒”传情成为俩人友谊联系的纽带,白居易与元稹共同演绎出高山流水觅知音的绝配,后人把他俩合称为“元白”。

在中国古代科举制度中,通过最后一级中央政府朝廷考试者称为进士,又称殿试及第,这也是被誉为“中国第五大发明”的创举。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初春,又是三年一次的进士大考,春寒料峭的长安,赶考的学子从四面八方汇集于此,似乎都在想用自己的满腔热忱,驱赶走严冬残留的最后一丝寒冷,让帝都长安多一份难得的生机。

备战三年的白居易,与那些学子一样,心中安邦治国的宏伟抱负如同春天里肆意滋长的草木。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次二十九岁的白居易终于考取进士第四名。“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扬。”唐朝新中进士,都有在大雁塔内题名的习俗,故以“雁塔题名”代称进士及第。激动不已的白居易,在长安慈恩寺的雁塔为自己写下:“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的诗句,以表达内心的喜悦之情,意思是说自己在所有中进士的十七人当中是最年轻的。

也就是这一次长安之行,他与22岁的元稹初次相逢,他们都被对方的文采精华所深深折服,况且又都反对宦官专权,提倡轻徭薄赋,正是为了实现安邦治国的宏伟抱负,志向相投的俩人相见恨晚。三年之后,贞元十九年(公元803年),白居易与元稹同时通过吏部“书判拔萃科”的考试,一同当上了秘书省校书郎。所谓“校书郎”,实际就是校勘整理皇家图书典籍的九品小官,薪俸也很微薄。尽管白居易对此并不十分满意,但与他过去长期飘泊流浪居无定所的生活相比,也总算是过上了安稳日子。

唐都长安,初名大兴城,始建于隋朝,唐时易名长安城,寓意“长治久安”。长安城分外郭城、宫城、皇城三大部分,面积约84平方公里,外郭城两市110坊,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初到长安的白居易,在城东常乐坊租了四、五间茅屋,又雇了两个佣人看门做饭,日子过的也算是逍遥自在。“茅屋四五间,一马二仆夫。俸钱万六千,月给亦有余。”白居易在《常乐里闲居偶题》里对此有所记载。作为校书郎,白居易不需要坐班,他每月只需去秘书省两三次,处理一下公务即可,平日无事就呆在家里,写诗作赋,打发日子,倒也自在快活。白居易租住的茅屋前面有片竹林,之前由于无人管理,已近凋零枯萎。文人爱竹,不可居无竹,白居易也不例外,他很喜爱竹子耿直贞节的品格。于是,自己便亲自动手加以修复,经过他的一番精心培育,竹林终于恢复了清秀之态。

03

元和二年(807年)十一月,白居易因诗受到唐宪宗赏识,任命为翰林学士。第二年五月,又被任命为左拾遗。“左拾遗”是古代的一个官职,主要职能是捡起(皇上)遗漏的东西(政策决策失误),意思是国家有遗事,拾而论之,是国家的重要谏官。唐代行政法典《唐六典》规定,左拾遗设在门下省,序在左散骑常侍、谏议大夫、左补阙之后。左拾遗同左补阙共同掌管供奉讽谏,凡发布诏令办理政务,有与时势不相适应、与正道不相符合的,大则当廷上谏,小则封书上奏,并负责向国家推荐贤才良臣。

任左拾遗后,白居易十分珍惜这个报效国家的机会,决心竭尽平生才识,力图做到朝廷得失无不明察,天下利弊无不陈说,有缺漏必规劝,有过失必进谏。正是这种决心与信心,才使得白居易不顾仕途命运,将自己一次又次置身于宦海惊涛骇浪之中。中唐时期,朝廷里最大的毒瘤就是宦官专权,太监们掌握着朝廷的最高权力,甚至连皇帝的废立都在宦官掌控之中,这也是白居易最为痛恨的。

“可怜孤松意,不与槐树同。”

元和四年(809年),元稹拜监察御史,奉命出使川蜀。初登官场的元稹,与白居易一样,意气风发,一心为民,报效国家,大胆劾奏不法官吏。元稹接手的第一桩案件就是查办泸州监官任敬仲贪污案,并由此抽丝拨茧,揪出了剑南东川节度使严砺的扰民贪赃案。“奉使东蜀,劾奏故剑南东川节度使严砺违制擅赋,又籍没涂山甫等吏民八十八户、田宅一百一十一亩、奴婢二十七人、草千五百束、钱七千贯。时砺已死,七州刺史皆责罚。稹虽举职,而执政有与砺厚者恶之。使还,令分务东台。”《旧唐书·元稹传》对此有详细记载。

贪官严砺虽然已死,但所辖的七州刺史皆受到责罚。元稹的出使“名动三川,三川人慕之”,得到了民众的充分认可和崇高赞誉。白居易曾作诗称赞元稹“其心如肺石,动必达穷民,东川八十家,冤愤一言申”。元稹这一举动,深深触动了朝中旧官僚阶层及藩镇集团的利益,这种利益盘根错节,由来已久,要想完全打破这种利益格局,单凭元稹一人又谈何容易。为此,元稹受到严砺朋党和宦官集团的排挤,回朝不久便又被派往东都洛阳御史台任职。即便是遭受如此严重的打压,元稹仍然坚持为官初心,秉公执法,不向贪腐低头。元和五年,元稹又因弹奏河南尹房式(开国重臣房玄龄之子)不法事,得罪高官,被召回长安述职罚俸。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作为监察御史的元稹,打击贪腐从不手软,只是怨家路窄,举步维艰。元稹在回京述职途径华阴县时,在敷水驿与宦官仇士良、刘士元发生冲突,虽然元稹占理在先,但由于宦官权势熏天,唐宪宗也不敢得罪,于是就颠倒黑白,以“轻树威、失宪臣体”为由,认定元稹有罪,将其贬为江陵士曹参军,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敷水驿事件”。“敷水驿事件”看似偶然,实则是暮气垂垂的中唐必然的结果。

身为谏官左拾遗的白居易,看到好友元稹被惩罚,立马挺身而出,接连三次上疏朝廷,为元稹鸣冤,坚决反对朝廷不分青红皂白处罚元稹。白居易对宪宗皇帝说:“皇帝处罚元稹有三不可,第一个不可是元稹一心报国,他在这次事件中根本没有错,把他贬出去,以后朝廷的大臣就会寒心,有谁还肯为朝廷出力呢?第二个不可是这次事件完全是太监无理取闹,朝廷还这样袒护他们,以后太监的气焰就会更加嚣张。第三个不可是元稹身为监察御史,之前他已经查办了剑南东川节度使,而节度使之间又都是互相勾结的,现在把元稹贬到荆南节度使管辖的江陵去,他们必定会打击报复他。”白居易要求朝廷公正处理此事,以还元稹公道。可毕竟人微言精,白居易的仗义执言不仅没有说服宪宗皇帝,反而得罪了宦官,唐宪宗也龙颜大怒。最终,元稹还是被贬外放。通过“敷水驿事件”,足见白居易与元稹之间肝胆相照的真挚友情。

04

“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

白居易与元稹的感情已经达到相濡以沫、心有灵犀的境地。据说,元稹赴任江陵离开长安,有一天,白居易与友人游玩慈恩寺后,在酒楼饮酒叙谈。席间,白居易一阵惆怅,他停杯叹道:“可惜微之(元稹字)不在,想必现在他已经到了梁州了吧!”随即,白居易即兴在墙壁上题了首《同李十一醉忆元九》:“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元稹排行老九,故称“元九”。这事倒也平常,但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一天元稹刚好到达梁州(今陕西褒城),晚上元稹做了个梦,梦见与白居易等人畅游曲江、慈恩寺。元稹怅然而醒后,写诗道:“梦君同绕曲江头,也向慈恩院院游。亭吏呼人排去马,所惊身在古梁州。”这两首诗,一首写于长安,一首写于梁州;一首写居者之忆,一首写行者之思;一首写真事,一首写梦境,却不约而同地写在同一天,如同当面唱和,这不能不说是灵犀相通、心心相印。

公元815年,耿直的元稹不为朝臣所容,又被贬为通州司马。同年,白居易也被贬为江州司马。之后,白居易自请外放任杭州刺史,元稹也来到相聚百余里的浙东(今浙江绍兴市)任观察使。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此后,俩人依靠互通书信倾诉衷肠。据后人统计,俩人来往书信累计有1800多封,互赠诗篇接近千余篇。驿寄梅花,鱼传尺素,唱和30余年,诗篇千首,恐怕也只有白居易与元稹这对“极品”好友了。

白居易与元稹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东都洛阳,当时元稹从越州回长安路过洛阳,他专程探访闲居于此的好友白居易,老友相见,分外激动,把酒言欢,彻夜长谈。人生无处不别离,而白居易与元稹的终别最后落笔在洛阳。离别之际,元稹写下了《过东都别乐天二首》:“君应怪我留连久,我欲与君辞别难。白头徒侣渐稀少,明日恐君无此欢。自识君来三度别,这回白尽老髭须。恋君不去君须会,知得后回相见无。”元稹念叨着说自己年纪也大了,朋友也不多了,担心这是最后的相见。

却不成一语成谶,公元831年,60岁的白居易正赋闲于东都洛阳,农历7月22日,元稹病逝于武昌,白居易惊闻噩耗,悲恸不已!当元稹灵柩运回老家陕西咸阳途径洛阳时,白居易挥泪写下祭文:“呜呼微之!始以诗交,终以诗诀,弦笔两绝,其今日乎?呜呼微之!三界之间,谁不生死,四海之内,谁无交朋?然以我尔之身,为终天之别,既往者已矣,未死者如何?……与公缘会,岂是偶然?多生以来,几离几合,既有今别,宁无后期?公虽不归,我应继往,安有形去而影在,皮亡而毛存者乎?”这对始以诗交,终以诗诀的真情挚友,就这样阴阳相隔。

八年之后,年近70的白居易在午夜梦回时,依然思念昔日的挚友元稹,他又含泪写下《梦微之》:“夜来携手梦同游,晨起盈巾泪莫收。漳浦老身三度病,咸阳草树八回秋。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阿卫韩郎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不。”使得千年之后的今天,我们读起俩人的往来诗词,仍能深深感受到他们之间同患难、共进退的深厚情谊。

作者简介

赵庆胜,山东聊城人,现居浙江杭州。浙江省摄影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近年来,工作之余开始散文创作,作品散见国内各类报刊杂志。曾出版摄影作品集《激情瞬间》,散文集《岁月是片澎湃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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