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轩学说 | 刘沅:《保身立命要言》
保身立命要言
(清)刘沅 著
天地以生生為心,爱人如同父母,故生此一人,无不欲其康强寿考者。乃世人不知自爱,立心行事及一切嗜欲,任意乱為,以致貧穷短折困苦,反说命運不济,不知其辜负天地父母之恩也。凡人十六、七岁,至二十六、七,一生寿夭穷通就在此时定了,世人往往不知,实为可叹、可伤。男子十六,女子十四,情欲一开,便糊思乱想,犯了邪淫,见美色即慕之,闻邪言即喜之,又有邪书邪友引诱之,不是身犯邪淫,便是手犯邪淫,癡心妄想,辗转不离,其损身丧德之事,不可枚举。精神血气,已是亏损多了,一旦受室,谓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便任心妄为,於是纵欲无度,损伤身体,不思夫妻相爱,必须节欲为善,方可白头到老,奈何图一时之欢乐,致夫妻之分离,男短命,女寡居,即幸而不死,神衰体弱,百事不可为,又何以言福泽。若未娶,已犯邪淫,既娶,又无节制,则断无不穷困短折者,此父母第一当防范禁戒,委屈善教者也。至于言行心术,教之宽厚仁慈,谦让恭敬,力行《感应篇》、《功过格》、《蕉窗十则》、《文武夫子戒文》,务必日日小心,日日改过迁善,静存动察,内外交修,乃爱子弟之正道。为父兄者,先正身心,善为引导,又选明师益友,朝夕相处,规劝熏陶,久久习惯,自然到了二十七、八,便可少不肖矣。人生在世,一生不饥不寒,子孙克肖,便是第一件福泽。能保养神气,多存善心,多行善事,既可少病延年,又可不受困苦,都是从十六、七岁至二十六、七即定,奈何不自爱惜,勉而行之,爱子弟者,又安可不竭力教戒之!圣人之道所以寿世仁民,必须从此入手。圣经贤传,恐一时难以通晓,故须从《感应篇》、《功过格》等书研究,辨别是非善恶,善则行,恶则改,便是明善诚身了,勿以为迂妄而置之。
一、本源也
木有本,水有源,祖宗父母,人之本源也。其先有阴德,其后斯有达人。阴德者,存之于心,不求人知,不望福報。孟僖子述孔子先世人曰:“圣人之后,必有达人。”固未有世无积累,而忽生圣贤者也。人以瞽瞍与鲧为疑,不知瞽瞍特惑于后妻耳。《左传》云:“自幕至于瞽瞍无违命。”舜重以明德,人因其有贤子而不知,名之曰瞽。其实瞍为有虞君长,未闻他有无道之事。鲧治水亦勤劳,但刚愎自用耳。尧言其命圯族,命即君命,盖尧命亦不能遵,族则同姓及宗亲。禹为鲧子,可以平地成天而不用,其圯族可知。后人以鲧入四凶,妄传黄能等事,不足信也。禹平成之后,以鲧配天,《祭法》云:“禹能修鲧之功。”使鲧果凶人,为天下指目,而禹私崇其父,以之配天,毋乃渎天,又何以为圣人至公至正之典礼乎?俗云:“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先人培植,至少亦须百年,以凡人百年之内,主家政者,大约不过三、四十年,夫子言周之人才,比美唐虞,而推原文王服事,以为周之至德。正谓其有如是之德,方能毓如是之才。不曰文德,而曰周德,即文以概其先世耳。误解而反谓夫子不足于周武王,其诬不小,吾《论语恒解》已详辩之,不赘。若祖宗父母,毫无培植,而欲有贤子孙,不綦难欤!或曰:“醴泉无源,芝草无根。”亦不通天人者之言。夫二者,岂无源哉?山川之灵更非偶也。
二、胎教也
祖宗父母皆本源,而父母尤要。若周家后稷,粒食生民,功配彼天,其源深矣。然若非世有贤人,修德传家,安能圣德相承,久而光大?且人之生也,受气于天,成形于地,天地即父母,父母一天地,形气具而有身,所以宰神气者理耳。理者何?在天曰太极,一元之气,浑然粹然,无一毫偏倚驳杂,是气即是理。理气之灵,其名曰神。心即神明也,但有先天后天之分。先天未生以前,得于天者无不全,故人性皆善。既生以后,七情扰而知识纷,乃失其本来,故曰性相近。人之异于禽兽者,全恃此天理,以其独得于天,故曰德。先后能反身而诚,亦曰德。此理含于心,而通乎天地,着为万事万物,语其要,止天理良心四字尽之。性也、仁也、诚也、德也、道也、仁义也,皆此四字,愚夫妻可知可能,圣神亦不外此,但不实心检点,实力奉行,则失其所以为人,又安能修身齐家。故为父母者,念念事事,能不昧良心,不悖天理,则必日日知非,日日改过,而德日以积,源远者流长,庆流子孙,固自然之理,此胎教之原,父母同一当行也。尤有至要者,则保养作善,二事详后。何为保养?人之生者精气神,元精、元气、元神得于天之理也;凡精、凡气、凡神,具于身之干也。男女夫妇,阴阳之大义,而最易重情灭理。凡男女十五六七,父母善教防闲,第一勿犯淫欲。非夫妇者,皆为邪淫,夫妇无节亦为纵欲。戒淫寡欲,在家则夫妇分房,在外则非礼勿视。凡妇女视如吾母、吾姐妹、吾子女,而一念之起,即为禽兽,则悚然省悟矣。更有存养之功,久久习为固然,自然见如不见,闻如不闻。此一关看不破,守不定,则终身福泽,皆为空花,短命绝嗣,尤其易者。至于夫妇之谊,原是上承祖宗,下延子孙,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乃人生所以上承天地,光前裕后根本,岂可纵欲戕生哉!夫妇相勉以正,相戒以有节,白头相保岂不可喜,而何图一夕之欢,短命乏嗣,上负父母,下贻后世之忧。至于作善,不可殚述,但能念念天理,事事天理,存心则不欺不苟,不怠不肆,言行则不忍不仁,不敢不义,如此自修,善教其妻,心术品行,可与我齐,而有身之后,更端庄正直,敬慎仁慈,则父母太和之气,积累薰蒸,起于床第之间,通乎六合之表,胎教立而生子败类者寡矣。前人但以母仪为重,而略于父之胎教,故特详之。
三、谕教也
世人好言命,一切俱谓命已生成,不能解脱,此大惑也。气数不齐,生质各异,命何尝无之,然命定于有生之初,已然者不可知,全赖今生崇德修慝,变化气质,挽回造化,而父母则人子性命之本也。精气神者,人所以生,能善养,则神气强固,多为善,则天性来復,圣人尽其性而尽人物之性,参赞化育,皆由乎此,区区却病延年,其小效耳。父母以此自修,即以此教学,虽愚必明、虽柔必强,明者明理,强者寿康。先儒不知学圣可以延年,颜子未全仁圣,而以其短命之故,谓学道止是修已,至于贫贱困苦,生而已然,无可如何,故人遂以圣人之道,竟不能挽气数,而夫子余庆馀殃,禄位名寿必得等言,皆为妄矣。愚幼赢善病,濒死者数,三十始知修身,毫无善状,不过不敢毁身,不敢为恶,而今倖至耄年,况圣人全体大用,与天合德者乎!故确然信圣学可补造化,学道非徒虚名,凡一切困厄,皆可消除,不得以忠孝节义为短折,亦不得以不知行藏为不幸,力而行之,久亦无倦,平安寿吉,必有可期。然非父母师长,自幼即详示之,曷从致力哉!父母谕教有方,更得贤师导之,则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之化矣!第谕教之法,非可言尽,善养之而已。孟子曰:“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以善服人,不如以善养人。”父母师友皆贤,自幼善诱,长而习染,安有入于邪僻之忧。世人错解严父、严师,谓教子弟以严,其误天下不少。严非宽严之严也,父母师长,正身作则,曰严正、端严、威严,在子弟则严惮之。若不修其身,不善其教,所谓“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于妻子”也,徒严何益?孔子曰:“苟正其身矣,于正人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为人父止于慈,父子之间不责善,责善则离,安有父必严者。为师则循循善诱,诲人不倦,岂徒严厉。“师严,然后道尊” ,谓师以道自修,端严严正,子弟爱而敬之,故道尊耳。然必先有贤父母,盖父母于子生之、养之、教之、终身依之,故谕教尤要。从古至今,未有父母不明,而能令其子亲贤取友者,上如颜曾,下如程朱,其父皆知道之士,可以例推矣。
四、友教也
友该师在内,师无当于五服,五服弗得不亲。自古以配君亲,何其尊荣若是?盖父母未必皆圣贤,必有圣贤之师,乃可学为圣人。参赞造化,即克家亦必赖师,故曰:父母生我,师以成我。至事君亦必有德,乃能致君,是事君事亲,亦必由师而成,故重之也。但圣贤之师不易得,而纷纷俗学曲学,皆俨然为师,孟子叹“人之患,在好为人师”,非谓师不可为,谓师之道不易耳,其可不择名师乎?至于朋友之道,孔孟言之已详,“泛爱众,而亲仁”,可以永守。如己德已成,则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亦可要之。友以辅仁,不可不慎。世俗邪僻之事,惑人者尤多,非自爱自重,又有贤父师善诱,不比匪人者,寡矣!
以上数条,皆子孙善恶根源,而古圣贤未尝明言者。以光前裕后为象贤、为干蠱,全在自己返身修德,不可专恃先人栽培,尤不可稍归咎于前人,即祖宗父母有过,亦不但不出于口,且不可稍存于心,惟负罪引慝,刻刻迁善,思盖前人之罪愆,吾身固父母祖宗之身也,我为圣人,则父母祖宗,亦皆圣人。孔子曰:“善则称亲,过则称己。予克纣,非予武,惟朕文考无罪。纣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良。”子思曰:“先君子无所失道,道隆则从而隆,道污则从而污,伋则安能?”此为子孙之法,今为尔等愚稚,不得已,切勿误认,妄存菲薄先人之想,反遭天谴也。戒之!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