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江女人》之江花：第十八章 消失的杨家洼

杨五爷与白喇叭一起来到李江花家，商量对策。杨歪炮和大妮二妮他们回来了。在杨家洼，除了杨五爷，就是杨歪炮了。杨歪炮在船上跑了半辈子，也算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了。

其实，那天在村外的稻田分手后，杨歪炮和大妮二妮就被胡家庄的胡三英就走了。

江花走后，杨大妮彻底平静了下来。大妮问，大，咱们往哪里逃命呢?

杨歪炮说，俺也不知道。俺想，有三条路。一是到县城找县政府，你们把俺抬去，放在门口，让县革委会管。二是到大柴湖。那里几万人全是咱淅川移民。人多，没有人敢欺负。三是回老家。就是穷一点，饿一点，喝口凉水也顺溜！

大妮说，大，咱们还是去柴湖吧！江花她二姐也迁到那里了，听说还是干部呢，咱们去那里，安全！

杨歪炮道，等江花回来了，咱们再商量商量！

父女们正谈着，忽然听到大路上有脚步声。

有人说，稻田里好像有人！

另一个人说，咱们过去找找看!

杨歪炮听到说话声，便闭住了嘴儿。父女仨俯在田埂上，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大路上又走来一个人。

刚才说话的那个人说，三姑，这地里有人呢！

一个女人说，快去找找，让他们从咱村过去，别藏在地里，让回回们碰见，非打个半死不可！

杨大妮听出是胡三英的声音。

她低声对父亲道，是胡支书！

杨歪炮问，是胡家庄的胡三英？

大妮说，没有错，她救过俺，她的声音俺忘不了！

杨歪炮说，那咱们就跟她见个面吧！

大妮站起来，大声喊，胡大娘，俺是大妮，俺在这儿呢！

胡三英听到喊声，便走了过来。胡三英看到杨歪炮受了伤，便问，老杨，你这是咋弄的？

杨歪炮说，是被陈小三那龟儿子用猎枪打的！

杨歪炮便把小陈庄、大陈庄的人如何在开斋节去田地里抢地，如何开枪打人，杨红彬如何死，陈赖狗如何派人去抢亲，大船如何刀劈陈小三，细细地说给胡三英听。

胡三英说，这都是那个狗日的陈赖狗捣的鬼。上次稻子事件俺也听说了，也是陈赖狗组织的！他们是想把你们杨家洼人赶走，再回小陈庄住。其实，大队哪一点亏待他们？他们让出的是旧房子，住进的是新房子。家家还补助搬迁费，够沾光的呢！

杨歪炮说，这帮人心毒，见了人二话不说，便开枪。真要想让俺们走，他们可以去找区里，让区里给俺们重新安置个移民点也中！

胡三英说，老杨，现在不说这了。先到俺胡家庄，在那里养好伤，其它的事以后再说！

杨歪炮说，俺还要等俺儿媳，等她来了，俺们打算回淅川！

胡三英道，老杨，你们不要跑了，你的伤得抓紧治，误了治病可是大事！

杨歪炮分不清这些当地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不愿意跟他们走。两名男子走过来，把杨歪炮抬到路边的架子车，不容分说，推起来就走。

胡三英把杨歪炮拉到自己的家，忙去请医生给杨歪炮治伤。在胡三英的关照下，杨歪炮的伤势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杨歪炮在胡三英家养好伤，区里动员移民返回杨家洼，杨歪炮就带着大妮二妮回来了。江花回到杨家洼的时候，他们已经把那个乱七八糟的家收拾好了。　　　

杨五爷与白喇叭一起来到李江花家，坐在了杨歪炮的床帮上。杨歪炮的床就在堂屋里。没法儿。搬迁的时候，不管在老家多少房子，到了方方大队，每人半间，李江花家5口人，刚好两间半房子。一间从中间隔开，李江花跟大船半间，大妮与二妮半间。还有半间，做厨房。杨歪炮回来后，没地方睡，就只好在堂屋支了一张床，即使客厅，又是杨歪炮的卧室。杨歪炮睡在床上，还不能下床，就坐在床上与杨五爷和白喇叭说话。

杨五爷说，大炮，听说，上面要让咱们分开呢，你看这事儿咋办？

杨歪炮说，消息可靠嘛？

白喇叭接过话说，可靠，绝对可靠。这事儿，是胡支书亲口对我说的。她说，公社造反派头子李大刀亲自召开会议，举手表决的。

杨歪炮说，不能呀，咱们分散开来，就没有力量了。没有力量，当地人就更欺负咱们了。

杨五爷说，听说，公社要把咱杨家洼拆散，按2—3户分到全区各生产队去。我跟喇叭来找你，就是要研究法子呢！

李江花没有回屋，跟大妮二妮一起，坐在椅子上，听他们谈话。

杨歪炮想了想，说，咱杨家洼自宋朝到现在，搬过几次家，受过几次难，但一家人终究在一块。搬迁的时候，整搬整迁是中央给定的调子。现在，他们要把咱全村拆散，这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嘛！有人说：“回淅川老家去！”

白喇叭说，咱们找他们当官的说理去！

大妮说，咱们到省城，到北京去告状！

五爷把自己水烟袋里的烟点着，呼噜呼噜地吸了几口，说，你们说的都对，不管哪种办法，最重要的一条是大家要团结起来。毛主席说，团结起来力量大。只有团结起来，才能争取胜利。可是，问题是好没有到那一步。咱们看，能不能先来一点软的，争取一下，看能不能搬过来。

杨歪炮说，这事儿，要想办成，得找王红旗。问题是，谁去合适？给王红旗一点啥？

杨五爷捋着花白的胡子，说，东西是有的。王红旗是一个文化人，最爱的是什么？文房四宝。我有一台砚台，明朝的东西，也算是件宝，你拿去送给他。就说是祖辈传下来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要斗私批孔，咱不敢留，让他保管。王红旗是个明白人，他保准喜欢！他收了这个礼，事情就好办了！问题是谁去合适？这需要一个文化人去办这件事。只有文化人拿着这砚台，王红旗才相信。

其实，这砚台，是杨五爷在丹江河滩上捡的。要说，这砚台也是一件宝物。传说，明朝的时候，驸马沐欣的人用船运东西，往西安运。到了李官桥，船翻了，一船货物沉在丹江河里，没有捞上来。杨五爷在河滩上捡到这个砚台，初步确定为明朝驸马的东西。

杨歪炮说，大船不在，让江花去吧。江花去，王红旗一定相信。你就说是你娘家祖传的，是唐朝的东西，上面有一个唐字，王红旗会相信的。

李江花一听，心里闹开了花。公爹呀公爹，你不知道，王红旗是一个啥人，他是一条大色狼。你这是把儿媳往狼口里送呀！那次，为教学的事儿，王红旗差一点把我糟蹋了。这次，哎……。可是，李江花又不能说我不去。杨家洼就两个文化人，大船不在，李江花不去，谁去？为了杨家洼，李江花豁上了！

李江花说，只要大家相信我，我去。不过，事情办不成，你们可不要埋怨我。

杨五爷说，现在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好不好，就这一搏。

李江花答应了杨五爷。从就从杨五爷的手中接过了那个砚台。这砚台是用玉石做成的，绿莹莹的，润泽而又细腻。砚台底写着“大明唐府制”的字样。李江花接过砚台，仿佛接过了千斤重担！

第二天，李江花把自己认真打扮了一番。说实在，李江花不是往美的地方打扮，李江花是往老的地方打扮，往丑的地方打扮。她把头发弄乱，脸上用红土擦了擦，对着镜子照照，真的有点像一个黄脸婆了。但是，也不是全像。王红旗说，李江花的身上有一股灵气，江花就是要扮傻，扮脏，扮蠢，扮得让王红旗讨厌。她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把那砚台揣到怀里，去找王红旗。

王红旗站起身，给李江花让了座。李江花在小椅上坐下来。王红旗趁机去把大门关上了，还上了门插。她知道王红旗的心思，可有不能阻拦。这次，与上次不一样。上次，是为自己的事儿，大不了，不干那个小学教师。可是，这次，关系到整个杨家洼人的命运。所以，李江花并没有阻止王红旗。

王红旗把大门插上后，就在李江花的面前坐了下来，看着我，嘿嘿地笑。

江花说，王支书，你笑啥？

王红旗说，我笑你今天的打扮。你这打扮，显得更加有灵气了。你与其他女人不同。你是才女，我不知道，与才女做爱，究竟是一个啥滋味。

江花笑道，王支书，你别取笑俺。俺今天来是找你有事儿的。

王支书说，嗷，有事儿？我知道，你是无事儿不等三宝殿。你说，啥事儿？

江花从怀中掏出那个砚台，放到了石桌上，说，这是我家祖传的唐代玉石砚台，价值连城。送给你！

王红旗从石桌上拿起那块砚台，仔细地看。他一边看，一边说，好砚台，好砚台！

江花看王红旗的样子，就知道王红旗已经上了勾。她胡编道，这是我家祖传的，唐代皇室的物件，可珍贵了。那后面，还刻有字呢！

王红旗翻过砚台，果然，后面写着，“大明唐府”的字样。王红旗说，果然是唐朝的，上面有字呢。

江花说，就是！

王红旗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你送给我，一定是大事儿。你说，有啥事儿？

江花说，你别把杨家洼的人拆开！

王红旗沉默了。王红旗沉默了好一会儿，说，这事儿，上面已经定下来了，想搬过来，难呀！

江花说，我知道很难，要不，我不会来求你。王红旗把那砚台收起来，蹲到了我的面前，说，大妹子，这事儿我尽量帮你办，可是，我没有力气呀！

江花不懂王红旗的意思。不解地问，王支书，有啥事儿，你就明说。

王红旗笑了。王红旗边笑边搂住了我的腰。他说，我想吃一口，解解馋。

江花说，那不行。我怀孕了。

王红旗还要动手，李江花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剪刀，王红旗怕了。

江花换了一副笑脸，道：王支书，来日方长。等我的身子方便了，我一定来找你。只要我在你的地盘上，还早晚不是你的人？

王红旗心急火燎的，但也没法儿。其实，王红旗把那个报告递上去以后，事情就由不得他了。

公社造反派头子李大刀要把杨家洼人拆散，用的第一招便是要把杨家洼的“王”擒住。杨红彬死了。杨家洼的事基本有杨五爷主持着。李大刀当然要先擒杨五爷。把杨五爷摁倒，他的阴谋才能得逞。

李大刀带领人，突然来到杨家洼，把杨五爷抓了。造反派从杨五爷的家里搜出了线装的《春秋》、《论语》、《史记》。当然，还有从墓碑上拓下的拓片。有了这些罪证，李大刀把杨五爷抓起来，在全区游斗。杨家洼没有了杨五爷，便没有了力量。

小陈庄的人回来了，杨家洼的人被撵出了村。

人人的眼里含着泪。他们挑着家具，离开了杨家洼。有的按照区里给分的生产队，报名去了。有的直接带着孩子，挑着篮子，回淅川去了。杨家洼，从此就从中国地名上消失了。（未完，待续；图片摘自网络，与内容无关）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电话：[phone]—69229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