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契约
父亲节前,我带着父亲一起去十堰看望我儿子。
母亲去世后,父亲坚持不进城,一个人在老家生活;儿子大学毕业,也离开了我,在十堰工作;而我,却在另外一座城市工作。
父亲老了,儿子还没有成家立业,在赡养父亲的同时,我还必须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
(我与儿子在袁家村采风)
其实,“父亲”是一个内涵丰富的词语,包含了父爱、责任和义务。父与子,这是一张上辈子签定好的亲情契约。
我们不能选择父亲,父亲也不能选择我们,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无论父亲贫穷或富贵,渊博或粗浅,他都是我们的父亲;无论儿子胖瘦或美丑,成功或失败,他都是我们的儿子。
不要计较父亲给我们带来了什么,留下了什么;更不要羡慕别人家的儿子多么优秀,自己的儿子多么一般。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坦然而又无法改变,我们要做的只是顺其自然,默默地奉献与守候。
父与子,真的就是一张亲情契约。
关于父亲的文章,我写了不少。不过,在我写父亲的同时,我也成了儿子笔下的父亲。
今天,我写的就是亲情契约、我写的父亲以及儿子笔下的父亲,希望大家能够更好地理解父亲,孝敬父亲,当好父亲。
我笔下的父亲:父亲的冬天(文/田野)
(故乡新屋门前的父亲)
父亲是一个木匠。冬天,田里的活儿少了,父亲却更忙了。建房,做家具,修理农具,样样在行。因此,父亲的冬天便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至今难以忘怀。
冬天,下了雪,封了山,封了路。父亲把家里的门板摘下,用两条板凳一支,木工活儿就会接连不断。做家具,修理农具,凡是拿到家里的,父亲总是有求必应。父亲把木料放在支好的门板上,用长长的刨子一推,一串刨木花便飞了出来。我把父亲刨出的木花拿起来,放到火塘里。随着火塘火焰的升高,屋子里便弥漫着浓浓的木香的味道儿。
(老家门前的雪)
父亲最拿手的木活儿是做耕地用的犁。那时候,农村拖拉机很少,耕地主要靠牛拉犁。因此,犁是农村重要的生产工具。做犁是一项技术活儿,梨底的长度,犁把的角度,犁辕的弯度,看似简单,做起来却很不容易。父亲做的犁不仅耐用,好使,而且很少打坏犁铧。因此,十里八乡的农民都以能够拥有父亲做的耕犁为荣耀。当然,父亲做耕犁有一个绝活儿:用木材做犁辕。那时候,农村铁少,铁犁辕更少。没有犁辕,便做不成犁。父亲便选用弯枣木做犁辕。这样的木犁不仅好使,而且轻便,为乡亲们解决了耕地的难题。
(中年时期的父亲)
父亲在家里做的都是小活儿,建房,做衣柜等大活儿需要到业主家里。这时候也总是我们兄妹最难熬的日子。进入腊月,大年一天天逼近,别人家都在割肉,写春联,而我们家什么都没有做。我总是一遍又一遍地问母亲:“妈,我们家啥时候办年货?”母亲很无奈地说:“等你大大回来,咱们家的年货就齐了”!于是,我们兄妹就望着村外那条被大雪封住的山路,渴望出现父亲的身影。大年在我们渴盼的眼神中姗姗而来,而父亲总会在年三十的上午踏雪而归。
(故乡老屋门前的母亲)
我至今难以忘怀的是父亲回家的形象:一把锛,一头挑着一只锯,锯绳上插瞒了斧头、凿子、墨斗等工具;而另外一头挂着一刀早已被风雪冻硬了的猪肉。父亲放下工具,抖了抖身上的雪。用嘴儿吹了吹手,从怀里掏出春联和门神。我们兄妹们一拥而上,接过春联和门神,贴到门上,新年便在快乐的笑声中拉开了帷幕。
随着岁月的流逝和社会的发展,年事已高的父亲早已经做不了木工了。父亲和父亲的手艺渐渐被乡亲们忘却,但是,每到冬天,父亲总会拿出当年的木工工具,擦了又擦,回味那些年轻的时光。(刊发于《黑龙江日报》2014年12月16日)
儿子(右三)主演微电影《爱不打烊》剧照
儿子笔下的父亲:无法丈量的父爱(文/田一笑)
(儿子百天照片)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一回到家里,不是看书,就是伏案写作。而我则是在母亲的怀抱里长大的,父亲很少抱我。不仅如此,父亲还有一个“怪癖”:他喜欢用手指丈量我的身长。这个“怪癖”从我出生那天起,一直持续到我上大学之前。
(儿子周岁照片)
父亲给我丈量身长的时候,一定要让我躺下,双腿伸直。等一切妥当之后,父亲便伸开中指和大拇指,从脚跟儿一直量到头顶。小时候,我以为父亲是在与我逗着玩儿,因此也不觉得什么。当父亲那布满厚茧的指尖在嫩嫩的皮肤上划过时,我便有一种痒痒的感觉,禁不住笑出了声。父亲见我笑,自己便也笑了。父亲一笑,便露出两颗被烟卷熏黄的门牙。
(儿子两岁与妻子在一起)
我在父亲的指尖下慢慢长大。到了入学的年龄,母亲把我送到了学校,我与父亲的交往更加少了。每天放学回家,父亲不是不在家,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停地写。而父亲的书房是不允许我独自进入的。父亲说,他老抽烟,书房里烟味大,进去会影响我健康成长。我以为,父亲不再丈量我的身长了。可是,有一次,我正熟睡,突然被一股烟味熏醒了。我睁开眼睛,看到父亲正在一丝不苟地用手指丈量着我的身体。
(幼儿园时期的儿子寒假在老家)
我对父亲提出了强烈的抗议。父亲不说话,只是笑。父亲笑过之后,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和蔼地说:“好小子,长大了,知道羞了。好,老爸向你保证,从今日起,不再给你量身长了。但是,你要每个月给我报告一次身高!”我虽然答应了父亲,但对父亲的这个要求,我的心里很反感:我整天在你的身边,身体有多高,一看便知,何必多此一举呢?
(儿子小学与小伙伴一起在坐禅谷)
高中毕业,我要离开父亲,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读大学。在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父亲让我与他一起睡在了书房里。这天,父亲没有抽烟,也没有写作,他只是反反复复地给我讲人生的道理,叮嘱我生活上的一些琐事。最后,他还从书架上取下了十余本书,让我抽时间好好读读。其实,这一年,我已经十八岁。他说的那些道理没有一个是我不知道的,而他给我的书,大都是他写的,我早己经偷偷读过多遍了。可是,我又不好反驳父亲。一边听,一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儿子初中与侄儿在老家)
朦胧中,我感到有东西在我的身体上滑动。我知道,父亲正在为我丈量身长。为了不惊动父亲,我仍然闭着眼睛,装着熟睡。父亲丈量完,自言自语地说:“这小子,生下来两拃半,现在十六拃半了。长大了,要单飞了!”我偷偷地睁开眼,看着暗夜中静坐的父亲,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泪水禁不住涌了出来。
(儿子大学暑假在街头发广告挣学费)
第二天,我离开了家,离开了父亲,去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求学。父亲的手指再也够不到我的身体了。可是,身在异乡的我却常常会想起父亲,想起父亲的手指。我蓦然明白:父亲的指尖可以丈量我的身体,但是,那指尖上如海深的父爱,却让我永远也无法丈量! (此文刊发于2014年7月《青年文学家》,并多次被编成初中、高中考试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