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会有多少场告别
每当我参加大型美术馆，做这一类的比较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比完心里又怅然若失。画框下缘每每有这样的字样：拉斐尔，一四八三—一五二零。我就开始算：他才活了三十七岁，换成我不已经死了二十一年了。还有，卡拉瓦乔，一五六九—一六零九。年仅四十岁，我比他多活了十八年。……出生，成长，转眼与世诀别，短短几个寒暑假就争得永垂不朽。而我这一生做了什么？不是说我要跟天才比。可是我有什么成就？我无所事事，坐着傻等，仿佛好运会从天上掉下来，无须着急。我霎时坠入万丈深渊，悔恨自己浪费生命，为我的空虚、自负而心虚。
by 迪诺·布扎蒂
不知道会有多少场告别
有时候回忆在阳光下，突然展开，并不是关于自己，抑或熟悉远去的场景，而是一个细节，毛绒绒，比天还湛蓝，比桑葚还甜蜜，是抓不到，隐隐绰约，就如此站在微风顺来的春天。
八零后的东东读的不少，有深刻印象的不多，“黑狗达”蔡崇达的《皮囊》属于之一，不仅看了，而且听了喜马拉雅李明的声音，那些刻在骨头里的故事，关于亲情，关于别离。
这次“黑狗达”叙述面对阿太去世时的醒悟，“我们的生命本来多轻盈，都是被这肉体和各种欲望的污浊给拖住。阿太，我记住了。肉体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请一定来看望我。”
无论如何，这都是如何与所爱的人告别的事情。以为趁着年轻，愿意不愿意的告别，仿佛是旅行，旅行的主角挥挥手。我们都瞧着他们的笑靥灿烂，别不多言，再去想念，会抬头看天。
《八月照相馆》里韩石圭饰演的男主，在生命的最后时候遇见了沈银河饰演的女主，他们在生活的琐事中暗生情愫，韩石圭平静的面容，以及沈银河的欲语还休，不过这些死神已经等不及了。
接下来的告别，男主放大了一张女主甜美照片，搁进照相馆的橱窗，回到了医院等死，算是一场朴素的生离死别。好在女主暂时不知，她瞧着橱窗里的照片，想着自己曾经面对的那人，还是不合时宜的笑了。
说实话，还是没有从多少年前至亲的突然去世中走出来，常常在追悔莫及的情绪里，莫名的恐惧，心灵黑暗踟躇，仿佛没有尽头。于此，纪念性的文字更无从写起，以痛苦对抗痛苦的自虐，遍体鳞伤。
“道爱、道谢、道歉、道别，本来就是人生最难的四桩功课。”国人历来避讳谈死，《寻梦环游记》里墨西哥人亡灵节背后的生死狂欢，其实有了老庄般的憧憬与通达。
林嘉欣的《百日告别》，男主、女主都在同一车祸失掉爱人，电影便在细节回忆中泪眼婆娑。人生是没有如果的，原来这部电影的缘起，现实里，也是导演对亡妻的百日告别。
前些年，关系深厚的老兄意外去世，最后时刻，谦谦君子留言，舍与不舍，都成了过去，没有谁会记得谁多些。其实很有可能，他在平行的世界里平静地望着我们，好好活着吧，因为你有阳光、有希望。
六十岁的林青霞，甲子的岁月，出了第二散文集《云去云来》，青霞不老，其人其名，联想起李商隐的《霜月》，“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青霞的面颊棱角太多，不是大叔喜欢的那种。
书中写到张国荣，充满怜惜与哀惋，2003年四月一日哥哥从文华酒店跳楼，此后，青霞每上文华酒店，总要避开Clipper Lounge的长廊，因为，那里是青霞和哥哥经常聊天的地方。
想起父亲去的冬夜，白色的日光灯，漂浮着少年的叹息。我攥着他的手，温度好像一直都在，我抚摸他的面颊，四十多岁的父亲，皱纹粗糙，苍老不堪，模糊他竟孩提般那样对我讪笑，要吃功德林的煎饺和辣汤。
这样不知道会有多少场告别，生生死死，不绝如缕，新鲜才有意义。下午温润，阳光公允，春天不舍，夏日炎热，慢慢间游移不定，红的樱桃，黄的枇杷，总有一天，我们还会相逢。
【 绘画：袁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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