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及诗意琴心
最近一期《我们的歌》里,比赛曲目之外,还有邓紫棋与年轻歌手太一的一支合唱《很久以后》。
唱完后,主持人问太一,跟紫棋唱歌什么感受?太一说,她太漂亮了。
观众大笑。主持人居然也一脸惊讶。
还有那个后辈歌手GAI居然也说,他永远在另一个(次元)。
大家都觉得,太一答非所问。
说穿了,就是离人们心目中的那个标准答案差得太远。
我却觉得,太一的回答狠狠对头啊。
大美女当前,你居然还能想到“我学到了狠多”,还是人么!
电视台出这样的笑话,一点也不稀奇。
有的观念早就积非成是了。比如,问你感受,就是问你大家认为你该有的感受,而并非你自己真切的感受。
主持人是首先被洗脑的,接着就是流量大出镜率高的艺人,再就是男团女团。
入营之日,便是洗脑之始。
谁若先学得乖巧,谁就会先被称赞一句,情商好高。
什么断命情商,我听了是隔夜饭也呕得出。
电视如此,日常生活也早已经如此实际,如此物化,如此无趣了。
生活中的所有问答也毫无例外都是一对一的问题与方法,所谓“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嘛。
搞定哪个客户,吃进哪只股票,托哪个朋友办事,找谁来共渡周末,哪家超市鸡蛋便宜,哪家团购折扣最大,埋单要不要先下载APP,哪个积分马上可以抵充现金,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那么,诗意呢?琴心呢?
还记得12年前奥运会的时候,有一次,我一边陪家父午餐,一边聊起那些奥运会的电视报道来。
家父直言,他狠看不懂央视的那些采访。
他说,现在的孩子本身就最怕吃苦,而我们采访金牌得主却偏偏要问人家练得苦不苦,这分明是要让这些项目后继无人嘛。
家父说,为什么不可以问训练的快乐呢?琴心何在?!
琴心何在?
问得太好了。
其实,家父提及的现象,体育报道里亦比比皆是。
随便再举两例。
一个有点结巴的央视主持人甚至还这样问一位举重冠军:这些冰冷梆硬的铁片(指杠铃)给你带来了终身的伤病和磨难,你何以还要亲吻它。
自以为有角度,其实混蛋之极。
在现场解说开幕式焰火表演的时候,主持人也拼命强调它如何被电脑数码控制,技术至上,工具理性,全然不顾它的美。
就像请人吃大煠蟹,却反复强调自己蒸蟹时水温火候如何精准一样愚蠢。
直弄到现在大家讲起谈恋爱,也只关注被呵护的频率,作为KPI考核项目:早上有无morning call,临睡有无隔屏吻。
连谈论做爱,也要联系到养生,比如清晨做爱少皱纹之类。简直是,技术大于床单,理性重于栏杆。
连朋友之间的谈心聊天也变味了。
本来只关乎倾诉和倾听,最多加一点似有若无的赞许或叹息。
现在呢?
你说一句胃痛,他马上开始安利各种中医西医食疗理疗乃至健康器材供应信息;你叹一声心累,他立刻奉上鸡汤鸭汤豆腐汤名人名言名垃圾。
我当然是拒绝这么做的。一个人拒绝好像也没用。侬不响?每每谈到末了,还是免不了要被别人问及:“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又绕回“方法至上”主义那儿去了,烦不烦。
这样的伪生活实在有点可怕。
在这样的伪生活中,突然有一个叫太一的小朋友说,紫棋姐姐太漂亮了。她的眼睛太大了,我不敢看。这是怎样的诗意琴心!
再枯燥的生活里,也有诗意存在。
而发现诗意,需要琴心。
表达诗意,展现琴心,本该是一种自由。
我们不要套路,不要乖巧,拒绝煎熬,拒绝情商,只要激情,只要撞击,恰如一江春水向东流。
还记得狠多年之前,有段上海本地电视新闻里介绍过一种为老人服务的“安康通”。
它其实是一种在上海实行多年的热线电话服务,一头连着老人的床头,一头连着社区卫生站,甚至还可以像“拷机”一样带在身边,有事只在一按间。
被采访到的老人一律对着镜头说,好,灵光,功能强大,问题都解决了。
滑稽大师周柏春也接受了电视采访,因为他家里也“被”安装了一个“安康通”。
他只说了一句:“两个接电话嗰小姐讲起言话来真好听。”
一边是大众,一边是大师。
我们现在什么问题都追求正确乃至精确,大到政治,小到上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就是不关心生活里本该有的诗意和自己沉睡已久的琴心。
怕就怕,自己不要,还要干掉别人的。
你看,太一不过说了几句人话,哄笑啊,诧异啊,不解啊,都来了。
哼,我看你无趣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