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颉说
文明，
我们反思过文明么？
文明这个神圣的字眼，
也可以反思？
可以检讨么？
吴学问抬头一看，
不知何时，华佗不见了，
天宇空空荡荡又似乎什么都有。
恍恍惚惚。
一个老者，
一个奇特的老者，须发银白，既长且乱，
长着两排四个眼睛。炯炯有神。
何方神圣？如此怪异？
孩子，我是仓颉，
每个识字的中国人都知道的汉文初祖，
那个造字的仓颉。
噢！
是文祖仓颉，
难怪时下文化人大多戴眼镜，
原来文祖是四个眼睛。
失敬，失敬，
晚生有眼不识仓翁，望仓翁见谅！
我正有一个疙瘩郁结心中解不开，
还望仓翁点化指教。
“我知道了，不就是想打听文明么？”
是啊！
您是汉字的发明人，
是文明的初祖，
您说，我们到底该怎么理解文明呢？
“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
当我造出第一个汉字时，
大地都震动了。
文明开始了。
然而从此人类也被文明淹没了。”
不懂啊，仓翁，您能说得详细点么？
“说来话长。我们人类，在我们创造文字以前，和这个世界是高度默契的，和各种动物也是不分彼此的，那时不知有我，不知有他，不知有智，不知有愚，万类共生共存，欣欣向荣。一切生命遵守着一个天地法则，形成一条合理的食物链，彼此有取有舍，互相制约又互相支撑。
即使专食肉类的虎狼之辈，也只是出于生命本能，只要吃饱，就不再杀生。人类之间更是互相依赖，互相帮助，过着你们现在称谓的原始共产主义的生活。
可是随着所谓聪明的增加，能力的提高，有时食物便有了剩余，于是我们结绳记事。渐渐地结绳记事也觉得不方便了，黄帝便让我造字以便记事。
怎么造字呢？
我想到了我们这种直立行走的动物种群，为了区别于别的动物，我强调了两条叉开的腿，互相支撑，互相依靠，多么稳固，多么有力。
我用一根弯曲的长树枝和一根直一点的短树枝拼成了第一个文字：
正在这时，只听空中一声炸雷，大地隆隆轰鸣，地面闪过一片红光，直通天际，紧接着大地剧烈震动，其烈度相当于十级以上地震，飞沙走石，海水漫上陆地，长驱千里，飞禽走兽，鱼龙水族，无不哀声号哭。第一个字的诞生，惊天地泣鬼神，文明开始了。
此时黄帝、女娲、神农氏等人凑来观看。
我向他们说，你们看这个人字像什么？
女娲刚要张口，
黄帝抢先说，两个棒子在打架。
当时，女娲的眼泪哗地流下来了。
我们惊问怎么回事？
女娲说，
这个人字分明是两个互相支撑的生态结构，却让黄帝一下子封为两个棒子打架，这一来人类将成为这个世界的暴君，八万四千种生灵将遭涂炭，地球将无宁日。
神农氏说，
难怪刚才这一场大地震，地光本该是蓝绿色，却成了血红色，各种动物本该为人类文明欢呼，却是哀号痛哭，
天哪！
人类文明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开端！
字是我造的，我懊悔莫及，可我的原意不是如此呀!
神农氏安慰道：黄帝金口，必是天意，这也是没法子改变的，好在黄帝这句话只有五千年的效力。
女娲一边擦眼泪，一边说：
人类五千年的糊涂，尽管不长，也是十分危险的，一旦有点误差闪失，不仅会破坏生态，甚至会毁灭地球，毁灭人类自身。
黄帝说：
那么让我们祈祷吧，
愿五千年际，有吴学问者，
悟得学问之根源、文明之真谛、人字之本意。
愿人类省自身、息干戈、止争斗，应时进入绿色生态社会。
于是我们一齐至诚祈祷，感得苍天垂泪，大雨滂沱。我在天界五千年不敢疏忽，掐指度日，今见你吴学问如期而来，便在此等你，说破天机。”
吴学问眼圈红了。
文祖仓颉亲自等候传授文明真谛，冥冥中竟有这种安排。
我祖慈悲。
回顾五千年的人类文明史，
在文明、进步的幌子下，
我们人类都做了些什么？
我们以生命的捍卫者自居，消灭了老虎，消灭了狼。再以假仁假义的慈悲，把牛呀，羊呀，猫呀，鸡呀进行保护，圈养，然后心安理得地奴役、驱使、宰杀、剥皮，填塞自己贪婪的肚肠。
我们以地球开发者的名义，把地球的脂肪抽出，把地球的骨头敲碎。把大海搅浑，把江河吸干，把森林剃光，把大山的宝藏掠夺。
盗取其间的天地精华，滋养自己那无厌的皮囊。
再把有毒的烟气垃圾，肆无忌惮地往太空排放。
即使对于同类，我们也毫不手软，
残酷的厮杀还要伴着好听的歌唱。
为了和平，我们杀得血肉横飞；
为了革命，我们斗得天昏地暗。
“圣战”“共荣共存”“维和制裁”“优化种族血统”，这些好听的词裹着带血的刺刀，创造了一段又一段的“文明”历史。
“真主”和“上帝”开战，
“自由”和“博爱”打仗，
“维新”和“改良”斗法，
“真理”和“正义”较量。
有人说，
人字的两划，一个是矛，一个是盾，于是就强调斗争、打倒、推翻、造反、专政。
世世代代，提法不一样，做法不两样。这一切都怪仓颉的人字造型么？
黄帝那一句随口而出的形象指认，无意间揭示了人类骨子里的劣根。
这劣根不拔掉，那文明就成了最初腰间的树叶和兽皮，空有其“文”而无“明”。
遮羞而已！
对人字笔划的两种形象指认，
就显示了两种人生观，两种宇宙观。
一点认识上的谬误，就造成了人类五千年的颠狂、纷争。
仓颉叹息：唉！人类自以为聪明，至今连汉字都不识。
此话怎讲？有几个中国人不识汉字呢？
识的只是表层之意，少有人认得真义，有些甚至完全理解拧了。
我在造字时，乃是以宇宙真相为参照，以大道大德为法则，将天机地理、国策民法、万千真理，以全息之形式，一一嵌在汉字中，如果有人能透过表象，深悟内蕴，自能找到人间之正道，治世之良方。
是否可略举几例，以示门径，
便于我们后代人悟入堂奥？
好吧！
在此略举几例，点到为止，
你且听好：
悟汉字，
先从“悟”字始。
悟字怎讲？
竖心加吾为悟，意为守直心然后见真吾。
噢！直心是道场，即可明心见性。
再说“钱”字
钱字怎讲？
一金二戈相加，金戈相加是为钱,
利中之害由此彰显。
噢！
都说钱是宝贝，谁识个中利害？
再说“和平”。
和平怎讲？
不平和何处求和平？
是啊，先自平和，才谈得上谋求和平。而人类一向是喊着和平征战，靠镇压、靠制裁、靠武力制约，想达到和平目的, 无异于缘木求鱼。即使偶尔坐到谈判桌上，也是气不和，心不平，相互指责，讨价还价，割地索赔，笑里藏刀，如此哪年哪月能真和平？
再说“平常”。
平常怎么讲？
道（倒）士兜里两粒丹，和尚座下垫一巾，
参禅论道心千万，识得平常有几人？
这个字谜，就是“平常”二字。
是啊！
平常心是道。
多少人参禅论道都不知平常，气不平，命无常，执暂有假合之身以为我，难脱凡胎。
再说“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怎么讲？
求之则不得，不求却得之，
故而不得求之。
哇！太绝了，
求之不得，不求得之，不得求之。
世间之理说完了。
可是人类都在求，不求者，百万中难得一人。
再说“心安理得”。
心安理得怎么讲？
理得才会心安，理不得岂能心安？
噢！
再说“知道”。
知道怎么讲?
知者不道，道者不知，
自称知道者都是糊涂人，连我仓颉也在内。
看破我，别信我！
岂敢岂敢！
笨蛋！
还无学无问呢，尽误到学问里了！
再给你说一个吧：
“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怎么讲？
第一个空字为名词，
第二个空字为动词，
“如”为名词，“也”为虚词。
简单说是：空、空、如也。
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笨蛋！
还问天呢！
这点理都没参通。
听着：
空！
再把这个空的境界空掉，
是什么？
……
如也！
如如不动，
如来也！
笨蛋！
……
空、
空、
如也。
空空如也。
空、空、……
空、……
………
（图文编辑：清宁）
“本文节选于赵文竹先生作品《终极之问》（原名《终极审判》），为赵文竹先生上世纪末作品，曾在《洛阳佛教》等刊物上连载。2012年，由西泠印社出版社出版。本书乃修行小说，借故事说理，其中情节皆为虚构，望大家莫作实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