喁喁私语

山口百惠告别演唱会的最后：她轻轻地把话筒放在舞台上，然后转身离去。她似乎在告诉观众：我不再大声歌唱，我要去过轻声细语的日子了。

在几乎人人都嫌自己麦小的现在，山口百惠的这个动作越显意味深长。

只要觉得自己肚里有点货色，就在各大平台声嘶力竭，卖力表演。这将导致两个后果：观众渐渐失聪目盲，演员越发矫饰夸张，直至露屁股而不觉。近日，王华祥这样批评陈丹青，“我发现他的话中除了牢骚没有多少真正的的营养。牢骚谁都有，但是，聪明过人的他很会利用'舆情’，硬是将牢骚忽悠成了'思想’”“拿陈丹青说事其实不是我的本意。不过，人类有八卦的本性，消费名人是七情六欲之外的第八欲，文化名人之间的是是非非最受吃瓜群众喜爱。所以，即便像爱名如命的陈丹青者，闻之王（华祥）的非议也不必介意，谁让他是名人呢？倒是如果这世界真的无人议论了，就好比爱鼓噪的虫子都闭嘴了，那就是冬天到了。只是，爱叫的大部分虫子都过不了冬，会死去。也许少数不叫的会等来春天。”其实，发牢骚、爱鼓噪都不算错，但对于说话那么大声的文化名人而言，似乎应该更沉潜一些，不然就只能算是聒噪的文化人名。

弥达斯是个国王，因他评判潘神的牧笛比阿波罗的七弦琴优胜，阿波罗大怒，将他的耳朵变为驴耳。他用高帽遮住。事为其理发师发现，国王禁彼声张，他感到苦闷，乃掘一坑，对土坑说出秘密而以土埋之。该处却生出芦苇，迎风喋喋不休，秘密遂泄露于世。

奥维德《变形记》中的这个故事，似乎也可说明：只要内容够劲爆够精彩，总会有饶舌的芦苇来为你传播的。忙什么？

王鼎钧先生说，“藏之名山乃是作家的悲剧，作家可以终身禁锢，只要他的作品能到有井水处，虽死犹生”。其实，“藏之名山”也有喜剧。南宋遗民郑思肖，将他的著作《心史》用蜜蜡封好，外装铁函，沉在苏州承天寺的一口枯井里。350多年后，承天寺的和尚发现了这件宝贵的礼物，从而轰动士林。急什么？

喁喁私语最为美好。唐玄宗和杨贵妃的夜半私语我们无缘听到，真是好可惜。《湘行散记》是沈从文写给新婚妻子的“专利读物”，在我看来也是他最美的文字。

可悲的是，连喁喁私语也可能欲诉无人能懂，那么就只剩内心独白了。这，也比闹哄哄的好。

本期播读：曹烨琼；配乐：张艺馨。谢谢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