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根:久违的露天电影,牵起几多美好回忆……
久违的露天电影
李长根
为了丰富群众业余生活,特别农村文化生活,国家特设专项资金,在各乡村镇轮流送电影下乡。昨晚,久违的露天电影又下乡啦。我搬了凳子,早早地坐到禾场坪里,等电影开始。
露天电影,也许只有六十七十年代出生的人才深有体会的。八零后九零后,你一谈露天电影,他们似在听一个传说,哪有电影在户外放影的,只有电影院购票才会有电影看的。我儿子女儿每次我讲以前看露天电影如何如何好看,如何如何有人气,他俩总说我在编故事,寻话题跟他们说话,那是不可能的,哎,有时自叹,确实现在有电视,更先进的还有手机,手机上什么都有,想看啥片打开便是,哪还用得着去室外露天场地遭露水打,蚊虫叮的看场电影。没经历,他们确难相信的。
那时,六七十年代,农村文化娱乐生活贫乏,村民们断黑,要么上床暖被窝,要么聚在一家,听些野史志怪传说,说天堂划地狱,天南海北,张家长李家短的,用来打发时光。曾记得小时候,我经常去我的堂哥家听他每夜讲三国、水浒故事,他读了几句老书,所以志异古怪,历史典故在他口里说得,当时我以为那么动听感人,听得我们是欲罢不能,欲舍不及,有时夜晚讲到精彩处,堂哥故设悬念,要听分解,且听下回。我们是左缠右磨,他就是再不讲了。逗得我们只好第二天夜晚,从各自从家里偷些瓜子花生类的干粮去孝敬堂哥,做为他的润口之费。他边嗑瓜子边剥花生,才开始接上先天晚上的上回精彩处娓娓说来。记得,有段时间讲聊斋,那些光怪陆离的鬼魅精怪,吓得我是每夜听又想听,听完后都不敢迈步回家啦,晚上睡觉梦中老是故事中的鬼呀怪呀地。这些,便是乡下人们闲时的文化娱乐生活。所以,大队部,公社的放影队来放场电影,那时人们如同久旱遇甘露,那高兴劲儿,跟过年似的,没法比拟。那时,电影还是黑白影像,五十年代初,还是只有图像,没配音的,图像还是木偶似的不很连贯的幻灯片哩。那个电影我是没看到,我父辈们看到的。故现在的黑白电影比那时幻灯片又强多了,毕竟声响齐全,人物活灵活现,故事情节也吸引人,比堂哥讲故事更好,堂哥讲的故事情节,只能凭堂哥绘声绘色的讲解,然后我们发挥想象力去想,想象故事里的英雄人物,如三国里的狠将关云长,张飞,赵子龙,黄忠等五虎上将,如何如何大战三百回合的,最后把对手斩于马下,等等,那血腥场面,只能在脑海中浮想,没有现实画面的,声音倒有,那就是堂哥抑扬顿挫的说书声,没有故事里人物的原音的。电影来了,里面的故事情节,人物过角,栩栩如生,场景道具,真的一样,能不吸引人才怪哩!
先天接到消息,第二天公社放影队来大队放电影。队上出工的社员,那天下午队长吹哨早早歇工收工,让群众早些回家办夜饭去看电影,别晚了没看到头子(电影的开头,我们那时叫头子)。哎,一说有电影,各家各户,那真叫过年似的,等待幸福时刻来临!尤其我们屁孩子们,还莫天黑,便从家里搬条小板凳,早早到大队部禾场坪里,在银幕下面的最佳处占位置,是为了观看电影能全方位且影音极佳地传送至眼耳里。常常是为了一个好位置,要发生好多战斗。占到好位置的,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生怕别人来挤挪开了;没占到好位置的,力气大,稍大点的便凭武力征服弱小的孩子,于是,在电影未放之前,先上演了一场又一场的争位打斗闹剧,最终,弱小方哭哭啼啼失败,要等到大人们来了才能调解安抚清楚。我最喜欢的位置,便是在放影机下面那个,那个位置即归中,放影机投图像到银幕上肯定要归中。而且还能听到放影员讲解这场将放影的电影的概况(放映员在来放之前,已放了多场,通常一部电影在一个公社要放映多场的,故放映员肯定会先看到,又会熟知这部电影的故事),大致故事情节,听后,在以后看这场电影时不会生疏,心里有备而看。但这个位置,很难占。第一,要掌握放映员放机子的方位,要不偏不倚,不远不近。第二,要与放映员熟,与放映员熟了,他才会与你搭腔说话。第三,这么好的位置,又要有武力征服,占到了才会长呆久安。所以,人们为了占这个位置,我哥常常先去打听谁当当晚的电影放映员,然后设法与他套近乎,甚至不腻当时农村缺食物的一餐宝贵夜饭,请放映员酒足饭饱后,跟着他坐在他放映机的幻灯下看,听他讲解电影的故事情节。我于是摊上哥的光,神气十足地坐在放映机下,让其他小孩子们羡慕死了。从他们眼光里读出,好想把我从那位置上拉下来,打却我的得意劲,让他们也来味一味。可他们压根儿就不敢,就算我个儿长得没他们高,打不赢他们,可我有我哥护驾,更来劲还有电影放影员因呷了我家的饭,他们谁也不敢得罪放映员,到时,放映员一句停映,原因秩序不好,暂停,所有观众就会针对与我抢放映机下那个位置的人大声责骂,他就会吃不了兜着走,悻悻放弃此次争位之战。呵呵,我常常以胜利者的姿态,幸灾乐祸地嘿嘿着他,看下次还敢不。
电影开场。禾场坪便响起了汽油发电机的突突声,这一突突,把十里八乡,七村八院的老少爷们的心吊起,发电机响了(那时乡下还没通电,普遍发煤油灯),于是乎,喂猪打狗的,吃饭洗澡的……人们纷纷加快手中事情的速度,心,早已奔向电影场。
我一听到汽油发电机发出的汽油味,是那么醇香亲切,不是么,汽油发电机一响,离正式放映就近了。放映机上有个百瓦灯泡,放映前,百瓦灯泡亮起,照得整个露天场华斯华亮,如同白昼。人们在亮光下的场子里,沸沸腾腾,闹嚷喊娘叫爷,呼儿唤女,移凳搓座的声音,此起彼伏。直到放映员在映幕上打打出一行幻灯字,请大家安静,下边正式放映。喧闹的乡民们才随着灯熄银幕现出影子才逐惭平息下来,聚精会神盯住雪白幕布上的投影,进入快乐迷人的电影里。
我最喜欢战斗片。最讨厌放映之前的加映片。什么叫加映片喽,就是在正式映片之前,加放当时那种有时代特色的新闻简报,都是些时代烙印的片子,也许当时没电视直播,当时的一些国家领导人的活动只能通过新闻纪录片的形式向广大民众播放吧。听说当今朝鲜人民共和国还是这种形式宣传国家新闻。除了这些新闻简报,还有就是一些农业科教片,六七十年代的防核安全片呀(那时中国缺核武器,美帝国主义常常以核恐吓中国,于是乎,政府便出台一些怎样避核弹轰炸时躲避的常识,我小时还看到我哥我姐他们还有类似的躲核爆炸的教课书哩)。这些加映片,对于我们这些屁大点的孩子,看得似懂非懂,什么国家大事,什么农业科技,也非俺们关心得到的。所以,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盼望加映片早点结束。切入正题。
每次在电影开场前,要费好大周折,才能打听到当晚放什么影片。不象现在电影院,先一天甚至先一月便预报了放映的片子。打听电影片子,也要去和放影员套近乎。我哥一般与放映员走得近,我每次从我哥那儿听到当晚要放的电影,便神气活现地在与我一般上下的孩子当中炫耀,今晚将会放什么片子,哎,他们便会崇拜得要死,上下跟着,左右打听,今晚到底会放什么什么片子,嘿嘿,这会儿,我神气啦,这个吗,故意拉长声音,卖关子,说半句,留半句,他们那个急场呀,有的赶紧捡最好吃的往我手里塞,在重金贿赂下,我有板有声地庄重地宣布了片名,他们于是如获至宝,去到各自的位置上等待电影的开幕。战斗片,当时是我的神圣仰片。一部战斗影片,我会从这个大队跟到那个大队,看了一遍看二遍三遍的,直至烂熟背诵里面的人物故事,有时甚至里面重要人物的台词都背得滚瓜溜熟的。如,那时,放映《闪闪的红星》,我痴迷跟看了七八场,最远看处,离家有十来里路的。这部为何这样令我痴迷,我是被里面的小主人公潘冬子痴迷住了。潘冬子在影片里,小小年纪,头戴八角五星帽,身穿小红军装,手捏红缨枪,英姿飒爽,刀砍反动头子胡汉三,小小年纪参加红军,在我幼小心灵,好想成为潘冬子似的人物,幻想有一天也穿身小军装,头上戴着五角星帽,去战场英勇杀敌!那影片主题歌现在还能记得,“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为了赶这部影片,还挨了娘一顿好打,现在还记忆犹新。那天,听人说放映队要来大队放电影《闪闪的红星》,恰好娘那天下午安排我扯猪草,为了早点完成一筛猪草的任务,我于是去队上苕子田里扯了半筛苕子,上面用猪草盖住苕子。第二天,娘切猪食时,看见筛子下面的苕子,气不打便出来,因为苕子是队上的绿肥,是不能扯来喂猪,队长若晓得了,要罚工分的。为了赶快,我偷了苕子,无疑,一顿好打是免不了的。我娘对我们兄弟姊妹要求很严,从小教育我们,不允许偷与沾公家便宜的。当时,打得我是条条竹苕抽的鞭印,屁股上是皮开肉绽,汗一熬,钻心的疼,这场《闪闪的红星》换来这顿痛打,伤痕一个星期才恢复。以后再也不敢越雷半步去为了看电影偷苕子了。
露天电影,从六七十年代由公家出资,放给群众看,过渡到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初期,由私人每逢办喜事大事放映电影,以庆贺喜事之隆重闹热。这阶段,电视间或有那么几部了,黑白机,农村家里状况好的,赶潮流先置了电视机。但在这阶段,露天电影还是农村文化生活的主流。人们跟电影看的劲头还很足,放电影的人家劲头也很足,满十办酒放电影,讨亲嫁女放电影,你主人家就算不想放或推辞没钱,人家也会笑上你放的,甚至与这家作酒人家关系好的,不论来和理,便先把放映机挑到你屋里逼宫,不由得你不放的。这样子,放电影成为作酒满十,讨亲嫁女的一种时尚。你家办酒,若不放场电影,会以为缺起什么似的,亲朋友邻也会看不起你。说你小气不和时。这样的氛围,在八十年代,每晚,只要打听到有人家屋里作酒,夜晚便赶去,必有电影看。这时段的电影,就不再象六七十年代的电影那么单调了,在六七十年代,经常只有那么十几部样板戏类的战斗片呀,宣扬阶级斗争片呀,这类的影片重复来重复去,受文革影响,没什么新意题材的片子。但当时之人们,由于文娱生活营养奇缺,也看得津津有味,唯恐落下一场的。笔者前有赘述。八十年代,文艺新风,臭老九们纷纷评反回到工作岗位,他们积蓄多年的忍耐,厚积薄发,在这段,创造了大量好的电影作品。如我们熟知的《红楼梦》《西游记》四大名著,情感类爱情片《天山上来客》等等。我们观众是大饱眼福,每晚跟电影是乐此不疲。八十年代,自行车开始普及了,我们每天下午,早早地呷果晚餐,骑上自行车打听,只要有一个讲哪哪某地某院子有人作酒放电影,便蜂涌而至,单车叮呤,一道亮丽的骑自行车跟看电影的风景。几里几十里,骑车去看。当时,作酒放电影还闹了这么个笑话。一人屋里在山边烧了一堆灰,这个人平常为人豪爽康慨,出手不吝啬,乡邻掌握了他此性格,恰好这个人烧灰时期,这里有一段没人作酒放电影了,于是,有好事者,去放映队挑了放映机到烧灰人家,他说,我难道烧堆灰还要放场电影给你们看呀。大伙讲,那就是,不但之要你放电影,还要你作几桌酒招待大伙。这人本来就好客大方,见大伙热情相请,便就汤化面,放起电影来,后来还真办了几桌筵席招待村邻。便闹下笑话,烧堆灰还作酒放电影。你说,当时流行放电影看电影到何等程度!
在八十年代的电影场,还是男女青年自由恋爱的场所。我记得,那时,某个女青年如若钟情某个男青年,这个女青年,便会坐在这个男青年自行车后边,叮呤呤叮呤呤,一阵清脆的铃声,把女青年带往露天电影场,在漆黑的只有放映时有一丝丝银幕上折射的亮光的电影场上,卿卿我我,恩恩爱爱,手牵着手,感应着对方的温情,看着银幕上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故事,成就多少对露天电影场的爱情故事,不得人知。
我八十年代,有段时间在高桥棉纺厂。那时也可谓得上疯狂之极,每晚下了班,便与工友们各自骑部单车,满世界去赶电影看,记得,上看电影到羊家冲的建树村,下看到堆头村,甚至更远到皇帝岭林场里。跑遍整个老高桥乡的所有村落。那时,还没成家,真可称得上无忧无虑,无牵无挂,每天与工友们谈论的便是,今晚哪哪又放电影,下了工快赶去,男女工友们扔下一串银铃的声响,窜向电影放影地。
露天电影场在八十年代,也对社会秩序造成了一定影响。当时,人们聚集在电影场,人多密集,于是,是是非非便出来了。有一小撮年轻人,在露天影场寻事生非,打架斗殴。最恼火一次,我记得,几个小混混,手持尖刀,在电影场耀武扬威,吓得看电影的观众四散躲瘟神般逃离电影场,电影放映也就此中断。那次最严重,杀伤了好几个。由于八十年代法纪还不完善,人们看电影随着秩序不好,放电影的也少放了,看的也少了。另外,进入九十年代初,我国国产电视机增加产量,农村的经济收入也相应增加了,于是,电视机逐步在寻常百姓家普及啦。这样,人们不用出门,也能看上画质较好的电影电视了。露天电影,到夜晚看电影时,热天有蚊虫叮咬,冬天则朔风凛冽,寒冷难挡。鉴于此,便日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人们选择在沙发在床上冷热有空调,欣赏家用电视啦。
今日再看露天电影,又象重回故里,有种久违的亲切感。不胜感慨,是以记。
【作者简介】李长根,湖南邵东人,中药师,打小喜欢文字游戏,故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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