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长峨 | 致彼岸书:​那片晴朗的天空下 ——读赫尔岑随记之三十四

总第139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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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二月革命”和“六月起义”的动荡,波及整个欧洲。从此,自由制度的世界分崩离析,成为一片废墟。然而,就在这文明社会互相摩擦、挤压、摧折、惨遭灭顶之灾的断垣残壁中间,在欧洲人的一切生活条件和一切国家形态都走向毁灭有利于专制暴政的时候,瑞士却保持不变,像过去一样,朗朗的天日高挂上空,呈现着一派清明和祥和。

为什么在整个欧洲卷起革命暴风雨和反动势力疯狂镇压得手纵情狂欢中,一个国土面积仅仅四万多平方公里的国家却能风雨安然,依旧同从前一样呢?

除去它处在群山环抱的地理原因之外,根本的在于它是自由的、共和制的联邦国家,正是这些制度与它国内的自由共生,并且在这自由的强有力的保护下坚持不变。

专制者普遍以为,只有实行专制,他们的权力才不会丢失,国家才会稳定。然而,恰恰相反,当时瑞士的西邻法国的王位则仅仅靠实行恐怖和消灭任何法制才勉强得以保全,瑞士的南邻意大利是在国王内外勾结实行镇压过着风雨飘摇的日子,瑞士的东邻奥地利帝国却是靠一连串改朝换代,靠一系列的国家政变支持的。他们这些通过血腥镇压和种种专制手段维持的政权,只能是疯狂一个时期,但也没有永久存在,就是在它存在还疯狂的时候也无法保持社会的祥和与稳定。

凡是没有真正的民主制度约束的政权底座下都埋有随时毁灭自己的地雷。因为没有制度约束的政权易于野心家、阴谋家篡夺上位。天下想当皇帝的不知凡几。丞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贪婪的人性决定许多人哪怕当了丞相,心也不甘,仍然会对皇位虎视眈眈。再者,没有制度约束的皇帝很容易头脑膨胀,恶性大发,任意胡为,把国家和人民推向灾难的深渊。一旦到了这一步,任谁也不能阻挡人民的反抗,它的垮台只是时间问题。纵观世界各国古今,一个民族真正被外族吞并的毕竟是少数,而绝大部分都是自己内部不断颠覆使政权经常更迭的。

当然,建立民主共和制度,必须名符其实,不能挂羊头卖狗肉。古语云:百姓好欺,苍天难欺。苍天难欺,是说当政者任何倒行逆施,都逃不了历史的审判。百姓好欺,也是只能欺骗一时,不能欺骗永远。不然,为什么有水能载舟,也能覆舟一说。当时法国为什么发生“六月起义”,就是因为人民发现他们被骗了,“二月革命”后建立的民主共和是假的,实际实行的还是专制。虽然“六月起义”被血腥镇压了,但是法国资产阶级和封建势力,从此也没得到过安宁。再看看一百多年后今天的法国制度,当年那些极力搞专制独裁的人个个受到历史无情的嘲弄。

在当时的瑞士也不是没有人想搞专制,但是“妄图实施中央集权的一切尝试……在瑞士根本不得人心”。人民懂得“中央集权……与自由不能兼容,——实行中央集权,很容易使人民落到被良好看管的畜群的地位,或者经由某个调教师精心训练过的一群猎犬的地位。因此,瑞士人对它深恶痛绝,美国人和英国人也恨透了它”。非中央集权的瑞士,就像希腊神话中的百头水蛇一样,砍下一颗,立马又会重新长出一颗,使得专制集权始终无法得逞。“国王在瑞士,就像俄国的官秩表在纽约一样荒唐。山峦起伏、共和制和联邦制,在瑞士培养和保全了一批坚强有力的汉子,他们刚直不阿,轮廓分明,就像他们的国土被群山分割一样,但是他们也像他们的国土一样,被群山联合在一起。”

他们要是集会都以兄弟般的呐喊彼此欢迎,举着各个州的旗帜,同时也向联邦的旗帜致敬,“没有君主国的令人不快的炫耀,没有贵族们穿金戴银的豪华场面,也没有五光十色的御林军,但却自有一种庄严伟大、坚强有力的东西。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到处都是家酿的陈年美酒,到处都是欢呼声、歌声和音乐声,所有的人都感到自己的肩膀上没有铅一般的沉重负担,没有压迫他们的势力……”

他们每个工人,每个成年的农民,饭馆里的伙计及其老板,山民和沼泽地的居民,他们都很了解本州的各项政务,非但参政议政,而且还隶属一定的党派。他们遇事都直言不讳,坦陈己见。可他们彼此还非常团结,能彼此同心同德,积极参与公共管理事务。

他们“州政府的官员既没有任何蟒袍玉带,也没有任何招摇过市的排场。州长、联邦议会的议长、国务秘书(即部长)、联邦的高级军官,就像所有的老百姓一样到咖啡馆与大家同桌吃饭,谈论国家大事,与工人们争论,并当着他们的面互相辩论,而且这一切都是同其他人一起喝着伊夫隆葡萄酒和樱桃酒,边喝边谈的。”

说到瑞士的民主和自由的事儿太多了。任何一个行政长官在任何一个百姓面前都以平等的姿态出现,任何一个百姓都可以同任何一个长官争论任何一个问题。

日内瓦州的州长法齐命令警察去抓捕了一个流亡者施特鲁沃,引起赫尔岑的愤怒。他同法齐当街争吵起来。法齐回答说:“他是流亡者还撒野,我派警察去找他谈话,可他差点没把警察轰出去,这太岂有此理了!”赫尔岑反驳说:“当然,可以客气一点,但是,这人是抱着敌对态度来的,而且这种敌对态度还以暴力作后盾,干么对他要彬彬有礼,恭敬有加呢?”法齐争辩说:“你知道吗?我认为他是俄国间谍。”赫尔岑近似吼叫地说:“你以为你是州长,就可以信口雌黄,指鹿为马吗?”

作为州长(相当中国的省长)的法齐,同一个作为流亡者而且连护照都没有的流亡者赫尔岑,至始至终的争论都非常激烈,双方针锋相对,互不让步,声音很大,近似吵架。然而作为瑞士国家的高级行政长官却丝毫没有盛气凌人、居高临下、武断专横、藐视他人的气焰。

如果这事儿发生在专制国家,赫尔岑敢如此无所顾忌同省长这样的高官争吵,就会被立马抓起来。更不用说他是在为一个被当局认定的犯人鸣屈叫冤,仅就他自己是一个无护照的政治流亡者,就会把他打进大牢,然后驱逐出境。然而,这位省长级别的州长不仅没有这样做,而且还主动示好说:“别争论啦,还是回家睡觉的好,要不,我们还会争论下去的。”

这次争论过了四五天之后,赫尔岑在一家咖啡馆里遇到了法齐。法齐笑着问:“怎么好久没见你了?难道在生气?”前几天两人争论的事,他早就丢在脑后了。

在瑞士一切思想都可以通行无阻,到处传播。瑞士有三种通用语言。加尔文在那里传过教,魏特林在那里布过道,伏尔泰曾在那里仰天大笑,卢梭则在那里有广泛的影响……然而,这一切丝毫没有影响瑞士国家的稳定和统一。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言论是禁不住的。不让在报刊上说,人会在人群中说;不让当面说,人会在背后说;不让在会上说,人会在会下说。不让人说话,人们就会憋着气,憋久了,积多了,最后会如火山爆发一般喷出熊熊烈焰,扑向当局。到这时候,想扑灭就来不及了。这一点,专制者和保守主义者永远也不懂。

到瑞士流亡的人最多,因为这里自由、民主,没有迫害。作为州长的法齐,“他几乎认识所有的流亡者,而且很熟悉。他向他们说明必须离开日内瓦的命令之后,就极力装聋作哑,似乎他不知道谁走了,谁没有走。不走的人还必须从此不许踏进日内瓦的主要咖啡馆……由此而发生了一些小旅馆中常见的可笑场面,一方面是从前的人民代表,四十开外的、头发花白的老人、著名作家;另一方面则是瑞士自由州的州长和瑞士不自由的邻国的警察局走狗——他们相遇在同一地点, 却装作彼此不认识。”

这样的国家谁不热爱和向往呢!在这里每一天都是清风明月,如诗如歌,没有苦恼,没有无奈。每一家每一人都把幸福和喜悦的故事锁入岁月的年轮,在心里珍藏品味。太阳每一天都灿烂明媚,它将光辉洒向人间的时候,这里的人们安详幸福,悠哉乐哉!

END
作者简介
梁长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常务副会长,《中国散文家》副总编、《华夏散文》副主编、曾任宿州市作家协会主席,曾出版过《今日的灵魂》《无悔岁月》《爱的心路》等随笔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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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风雨薇、绿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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