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蓝:田埂上的阅读与一位农民的惆怅
如火如荼的高考已进入了第二天。老天也是照顾高考学子的,昨晚一场大雨浇得风清气爽暑气顿消。
天空湛蓝,空气清新潮湿,突然就很想念我常去的那片旷野和麦田。
于是,省略了晨练,拿了书直接去麦田。
麦田就在不远处,在我们居住的小区西边和南边。
通常,晨练时我喜欢去西边的麦田,因为就在公路边上,而且距离市区稍微近点。晨练结束后,在麦田溜达一圈,就可以直接去菜市场买菜,什么都不耽误。
挖野菜和独自散步,我喜欢去南边的麦田,离市区稍微远点,既清静又空旷,站在地埂上,向西向南望过去,满眼都是望不到头的绿,令人心旷神怡,胸襟开阔。
早晨的阳光,新鲜而又活泼。仿佛小学操场上欢闹的孩子们。出了小区门,向南步行大概二里地,穿过唐红公路,便来到了南边的那边旷野。
旷野上红沙裸露着,一夜风雨后,红沙的颜色似乎更加鲜红了。那几棵生命力顽强的榆树,依然不屈不挠地活着,以自己独特的姿势,迎接着晨阳。
我向麦田走去。很多地方都留下被推土机推过的痕迹,不知这片荒野的将来是怎样一个结局。
阔大的田野,只有我一个人。细碎而稠密的鸟鸣仿佛来自天空,又仿佛来自麦田。我静静地站在田埂上,细细辨别着各种声音。一只灰兔,从草丛里窜出来,跑了没多远,便停下来回过头看着我。那目光,既陌生又熟悉。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布谷鸟的叫声,那声音回荡在田野上空,让田野更加旷远而静谧。
突然就想起田志清老师的诗集《田埂上的一头羊》里的那首《布谷鸟》来。
一只鸟,在我的/前后左右/一只鸟,喊着叫着/我的乳名……一只鸟,像我的爹/一只鸟,是我的娘/喝着西北风,沙哑着嗓子说/不哭,不哭
读到末尾的那句“不哭,不哭”,我的心抽了一下,眼圈不由得红了。
布谷鸟的叫声,就像声控开关,它控制着通向童年的一扇大门。每每听到,童年的大门便啪嗒一声打开了。于是,那金色的田野,翻滚的麦浪,挂着露水的豌豆角,云霞般铺满山坡的田旋花,聒噪的麻雀,浪花一般乱溅的蚂蚱,藏在麦田里下蛋的嘎啦鸡,坠落在山谷里吃草的白云……一幅夏日田园图便徐徐在我眼前展开,随之而来的是,奶奶的喊声:梅梅……
“布谷,布谷”……的确听上去神似“不哭,不哭”,到底为什么事而哭呢?一个阔大的想象空间,后面那一句充满温情的“不哭,不哭”往往会让哭的人,更加泪水滂沱。
一个人哭,是一种孤独,一个人哭的时候,有人安慰,那是一种幸福。
布谷声远去,我回过神来,恍惚间,觉得自己此时此刻仿佛就是站在田埂上的一头羊,一头掉了队又忘了回家的路的羊,满眼的都是神秘的未知,绿色的漩涡。
找了个树荫,在田埂上坐下来,我翻开书,认真读起来。
经过进一步学习,我发现我前年写下的一些有关家庭教育方面的理论和知识,略显浅薄,如果现在让我重新写,我会写得更加深入一些,剖析得更加全面一些吧。为此,回过头来再看这本书,希望能够找出不足……
“他姨,你看的是撒书?”我正看得投入,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惊得我一个激灵。
我转过头,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草帽下一张褐红色的脸油光发亮,一双小眼睛正笑眯眯看着我。发黄的白衬衣,半截在裤腰里塞着,手里提着个白塑料桶,看样子是准备去摘豌豆的吧。
我向他亮了亮书的封面,笑着说:“看的是咋样教育娃娃的书。”
“唉,现在的娃娃难管得很。我儿子,光知道玩手机不好好学么,把人快愁死了!”他说着停住脚步,看着面前的豌豆地,刚才还笑嘻嘻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
“就是,现在的娃不好教育。”我也叹口气,合上书说,“所以,父母才要学一学教育方法呢。”
“你们娃学得好得很吧?在哪儿上学呢?”他又绽开刚才的那副笑容,问我。
“我家娃已经上大学了。你儿子在哪儿上学呢?高几了?”
寒暄了几句,得知他儿子在九中上高二,成绩一般,一有空闲就玩手机,为了手机的事儿,父子俩干了好几架,但是无济于事。
我暗想:八成是他们也经常在孩子面前玩手机吧,一问,果不其然。他和孩子妈妈在家也是经常抱个手机刷屏呢,连电视都顾不上看了。
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好为人师和讲大道理的肤浅,因此,听完他的诉说,我也没再像以往一样,给人“指点迷津”,只是点点头,站起身,准备离开了。
“你看的书里写娃娃爱玩手机不学习咋办了吗?”最后,男人好奇地看了一眼我手里的书,问道。
“写了呀。”我笑着,翻开书给他看,“你看,这篇……”
他放下塑料桶,接过书逐字逐句地读着那一页。他认真的样子,使我忽略了他手上的泥土在书上留下的污迹。他看完又随便翻了几页,双眼放着光,问:“这个书哪儿买的?”
……
回家的路上,我回想着刚才的经过,不由得乐了。没想到,坐在地埂上看书,还顺便把书给卖了,这事儿也真奇葩。
同时,我也突然意识到,现在的农村更需要学习家庭教育,更需要改变教育理念,提高父母自身的素质。就像流行服饰,流行歌曲等等一些前卫的东西,总是从东南沿海发达城市一路北上西进,才逐渐流行到我们这些西北偏远县区一样,正确的养育方式,先进的教育思想和教育理念,也大概是从东南沿海大城市逐步发展过来的吧。(其实,到我们这儿时,其实已经不太先进和新鲜了。)
然而,因为移动通讯和网络的发达,缩短和模糊了城乡之间信息流的差距,农村孩子们通过网络接触到了各种各样的信息,看到和感受到了城乡之间的差距,知道外面的世界更精彩,但因为资源的匮乏,各种条件的限制,又让他们不能跟城里孩子一样,在学习上拥有存在感和成就感,因而他们变得空前迷茫、浮躁和自卑,只有将注意力转移到手机网络里。
当城里的父母已经意识到手机的危害,家庭教育的重要性,并开始学习和改变的时候,农村的父母们,可能还像以往一样面对着自己的孩子,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变得非常陌生而离谱了,孩子也变得不再那么好管教。因而,像这样浅显易懂的家庭教育读物,可能更适合他们读一读,从而能够引起对家庭教育的重视,拓宽教育思路,改变教育理念,更好地养育和陪伴孩子,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
想到这儿,我暗暗做了一个决定:要继续努力学习心理学和家庭教育方面的知识,用心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尤其是生活在农村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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