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 · 高考
芒种刚过,今年的高考便要来了。
以前,芒种前后是父亲最忙的时候,他要跟母亲起早贪黑到山里割麦子。
麦子熟就那么几天,趁着天气好赶紧割完,打麦,晒干,这就是一年的收成。
除了交公粮或者卖掉一部分,剩下的就是未来一年的主要吃食。
割麦子的时节是最难熬的,太阳热辣辣地照着,人在麦田里挥汗如雨,麦芒扎得手啊,背啊,火辣辣。
当然也有天不遂人愿的时候。就有一年,麦子要熟的时候,连天下雨,半个月没歇。
麦子割不了,在地里吸饱了雨水,等到放晴了去割,麦粒在穗子上都发芽了。
父亲和母亲叹着气还得割。那年的麦子晒干了也卖不出去。接下来家里吃了一年多的长芽麦子磨的面。
那也得吃。农民可不就是靠天吃饭。
后来,父母割麦子的大部分年节我都没能帮上忙。我高中考到了离家几十公里的二中。只有每个月的月底能坐车回家一趟。
而从小,我对干农活都是抗拒的,我吃不了父亲吃的那些苦。
父亲虽然有时候恨铁不成钢,但他也无可奈何,好在我学习成绩还算好。
2000年的那个夏天,我去县里参加高考。而那个时候高考还在七月份,已经过了芒种。
那几天刚好是小暑时节,天又下着雨。我们统一乘坐大巴车从镇上到县里考试。
父母并没有过来送考。老家离县城太远。而从我出生到我参加高考,我只记得有一次父亲带我去过县城,那也许是他唯一一次去过县城。
我在初中眼睛近视了,坚持了好久实在看不清黑板,我跟父亲说,我得配眼镜了。
父亲二话不说,骑着二八自行车带我去县医院配镜。四十里地的路程,父亲带着我蹬了多久,我已经不记得。
总之,高考我就像对待平时考试一样过完了,没有什么波澜。
回到家便是我中学期间的最后一个暑假。直到某一天我从老家的报纸上看到我的名字,我被大学录取,我还没意识到我的人生即将迎来最大改变。
因为家里没电话,学校没有办法通知我去拿录取通知书。因此等我知道自己被录取之后再去学校,都已经是八月份中旬了。
班主任还笑着对我说,你再不来拿大学都快开学了。
通知书拿到家里,父亲和母亲都喜出望外,他们可能也没想到那之后我离这个家就越来越远了。
父亲和母亲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为我即将要带到学校的学费和生活费发愁了,一共要带八千多块,家里根本不够。
八月底我带着父母借来的八千多元第一次离开家乡踏上了去北京的绿皮火车。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目睹过家乡的芒种。有的只是电话里的一句问话:妈,家里麦子割完啦?
母亲淡淡地说:割完了。而割完麦子的父亲为了多挣点钱又出去打工了。
后来,每次高考时节我都会想起当年那个懵懵懂懂,怯生生地去县城参加高考的我。
然而,所有都走远了。直到2015年,芒种未到,父亲却离开了。
地里的麦子也快黄了。而我知道,从那时我彻底失去了本就支离破碎的与那片土地的亲近。
父亲走了。母亲也不种麦子了。没有变的是,芒种时节,我还在外漂泊。
今年的芒种过了。高考要来了。而我,离家乡,离母亲,也更加远了。
芒种,高考,它们再与我无关,而我却忘不了,它们是如何将我,推出了我的家乡。